第50章

  把他们引诱进去,再就此封存。
  有人曾形容,罅隙就像是一口异化后的缥缈无踪的坟。
  里头菌菇丛生,虫蚁结巢,尸首骨肉作亭房,自成一套生态。
  非生非死,难生难死,不生不死。
  但是从此只能活在狭小的缝里,以不明的形态。
  可怕吗?
  应当是可怕的。
  那为什么要进去呢?
  或许有恨有怨,有奢求有妄谵,有被逼放下但难以放下的东西,或许当时无路可走。
  绝望之下的一点糖水,哪怕是烧沸的糖水,也是甜的,也能引得饥肠辘辘的蚂蚁趋之若鹜。
  有鱼环顾四周,抓着邰秋旻的手腕,以防他抽风放招,突然意识到——
  那场事故里被判定失踪或者死亡的人,或许……全在这里。
  第37章 装乖
  几人没敢走远,甚至没有放枪,鬼知道会招来什么。
  乐知年现在看着身边的宽叶昌蒲都觉得瘆人,指不定会跳起来挠他一爪。
  江诵同宋皎商量过——期间方锐提议,干脆把这里全炸了,被驳回——差两人去探路,余下的又退回去,在靠门的地方打了个临时营地。
  虽然那门一进来就消失了。
  但李意扬一再保证没有,并在通讯里回复:“我盯着呢,门是开着的,我还能看见你们呢。”
  乐知年保持怀疑:“你确定不是拟像吗?”
  “真的,你不要东张西望啦。”李意扬顿了顿,切成私人频道安抚说,“你家穗穗正在赶过来呢,放宽心。”
  乐知年哽了一下,无力反驳或作出解释,类似她和她监护人关系并没有这么充满战友情云云,索性掏出了怀里的册子。
  这是他这次的主要任务之一,记录沿途可能出现的文字或徽记,并把它们拓下来。
  另一个是带路,毕竟当年他在骨语水寨事件一线待过两星期,哪里都摸透了。
  虽然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哪里都不能摸,全是伪物,指不定一个探手就被嚼碎了骨头。
  何况这里漫天都是凤眼莲,可能没有昼夜概念,影视城的生态放在这里或许不适用。
  只是可能,毕竟他们目前和抓瞎没什么两样。
  “真的不能直接炸吗?”不远处,方锐还在坚持。
  宋皎烦躁得兔耳朵充血,叉腰站在一块高石头上,终于能直视这棒槌——他们这些非人没有全套装备,起码不像乐知年这般戴着护目镜面罩和头盔,毕竟自保不取决于装备——再次解释道:“我们的目的不是销毁,是尽可能收集信息,分析问题,以防后续事件!”
  “能翻开,”乐知年在吵来吵去的背景音里把那本子扔进江诵怀里,“但这字我实在看不懂,好难背啊老大。”
  他老大垂首瞄过几眼,表示无能为力,扔还给他,想过几秒,只能以俗物安抚:“回去给你加钱。”
  “加钱不合纪律。”宋皎遥声说。
  “我自己掏腰包!”江诵吼回去。
  乐知年热泪盈眶,直呼这是天下第一好老大,但转头看见那些字又垮了脸,活像毕业多年后被抽检论文的倒霉蛋。
  有鱼看着那封皮想起来,这玩意儿叫什么……记事簿……
  “哪里来的?”他问。
  乐知年还是改不了叫昵称的毛病,说:“生生拿过来的。”
  有鱼略一点头,偷偷敲了敲邰秋旻的手臂,没说话。
  后者答复不知道,想了想,加上一句:【你那位太太的体质,真的很奇妙。】
  方恕生实在是太招灵啊鬼啊的,有鱼有时都很怀疑,他是这么安稳活到这个年纪的,光靠摇人和时不时爆发的自杀式战斗能力么?
  那可真是运气好。
  【记事簿是什么?】他捂着心口问,【你想得起来么?】
  邰秋旻安静过一阵,垂首继续编鱼——他手边已经有一条了,活灵活现,没人敢碰那些水边植物,他倒好,上手就扯——不知道是在编谎,还是单纯地纠结告知与否,半晌才说:【就是记事簿,罅隙的记事簿,自主生成的。】
  有鱼一怔:【你的意思是,那玩意儿有自我意识?】
  【没有,它只是单纯地能够窥取思想,记载行为。】邰秋旻把一只鱼放到他腿上,说,【也可以看作是罅隙出现的标志,这玩意儿比生灵还要敏感。】
  有鱼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抓住。
  正好乐知年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道:“嗯哼,鱼仔,你心脏不舒服吗?”
  有鱼放下手,只能说自己昨晚熬过夜,现在心跳有些乱——某种意义上,也不算谎话。
  谁知乐知年来劲了,合书坐过来,跟终于找到同类似的,开始热情地给他分享各种养生知识。
  有鱼被银耳红枣金银花砸得一片空白,于邰秋旻的轻笑声里,看向江诵:“……”
  后者无奈笑笑,回以一个“他就这样,爱莫能助”的表情。
  乐知年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不由失笑:“不对啊,我跟你一条鱼说这些干什么,那什么,我总是会忘记你不是人,不好意思哈。话说你能御水吗?这里可是水寨,能力……岂不是正好对口?”
  顿时,半数人的目光都落在有鱼身上,正大光明地打量起来。
  他今天没穿乐知年那款装备,跟江诵一样,打扮十分简洁。
  那身作战服是可自动塑形的,保证完美适配每位猎警各个形态下的身体特征——兽形还贴心地搞成了透明版,坚决不遮盖每一寸引以为傲的皮毛——黑底偏蓝,舒适与美观并存,细节间有种低调的华丽感,如今衬得他身高腿长,腰线收得凌厉,配上那张脸酷得没边儿。
  这只看上去就很能打的帅气文鳐想了一阵,半点不惭愧地说:“还不会。”
  方锐嗤笑:“江队,你们新来的这两位,也没什么作用嘛!”
  乐知年是个只准自己倒油,不准他人哔哔的州官,闻言啧声,以有鱼听不懂的方言怼过他一句。
  江诵掩唇咳了一下,很难不怀疑是在笑。
  方锐面红耳赤,正想跳起来辩驳,被站着的宋皎顺手按下去,头痛道:“你给我老实点!”
  他有些不服气,待人面兔走远,又无声骂了句半血什么的。
  有鱼思忖着要怎么把目前手头已知的情报递给江诵,要递得顺滑而条理清晰,要结合这次外勤行动,要滴水不漏,要不暴露邰秋旻的身份——虽然他也没搞明白那厮到底什么身份。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举目又望了一圈。
  异化后的水寨静悄悄的,透露出一股苍凉的腐衰感,像是自然留存的灾难遗址。
  他收回视线时,见邰秋旻没编东西了,又在盯着自己,遂低声问:“怎么?”
  邰秋旻右腿半曲,支肘抵在膝盖上,长发顺着半歪的肩膀滑下来,发尾还沾着点草梗。
  他就这么盯着有鱼,似笑非笑,托腮说:“如你所见,发——呆——”
  后者很不理解这种眼神,像是透过他的皮囊,在观察另外的东西:“发呆需要这么看着我么?”
  邰秋旻其实有些无聊,暗自怀念家里的游戏机,随口说:“这里还有其他可以入眼的东西么?”
  有鱼:“……”
  “哈,你们感情真好。”江诵笑着说。
  那眼神里有一种有鱼无法理解的羡慕,他怀疑对方误会了什么。
  “白狼……半血白狼……”邰秋旻姿势没变,眼神落去江诵身上,“好久以前,我也见过一只半血白狼。”
  江诵还没来得及从一系列事件里扒拉出半分旁的心思,给新晋队员他家属搭话,就听对方自顾自地说道:“死掉了,死得很惨。”
  江诵笑容一僵。
  白狼一族拥有预知能力,相传那是神的赐福。
  但它们很少运用这种力量,除却缘分,这还是和寿命挂钩的东西。
  该族是从上古繁衍至今的瑞兽,在封建王朝被视为皇权所归的象征之一。
  但这类生灵脾性很倔,又死心眼,不认局势只认自己的判断,哪怕和旁人推演出来的天命相反,只要认定了,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人类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驯化半血,还是大量驯化,不择手段。
  那是一段丧尽天良的折辱史,无所不用其极。
  但因为不利于种族团结,没有过多记载,甚至从很早之前开始,就不再于族内新生代面前传述了。
  乐知年看看江诵,又看看有鱼,连忙出来打圆场。
  谁知姓邰的目光一转,辨认过他的铭牌,又说:“啊,乐……家人,我也见过的。”
  乐知年以一种“这玩意儿比我还能拆台”的表情,先他一步道:“我知道,肯定也死掉了,死得很惨。”
  “不止呢。”邰秋旻慢条斯理地说,“还被——”
  被有鱼一把捂住了嘴:【你能不能安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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