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马背上的姑娘反手开刀,喝道:“什么鬼东西,给我滚下来!”
“老大,你的仿制空间也太不结实了!”乐知年叫道。
“她有白狼血统,打破很容易。”江诵面不改色,“你这样想,自己人,好谈。”
“哎呀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几只手偶哼哧哼哧爬到车顶,招着手搬出经典台词,“我们只是路过!”
婚纱正缓慢变成骑装,女人拧眉道:“联会?”
“是的女士!”乐知年探出个脑袋,“新婚快乐两位!”
剩余婚纱唰地一声全变了,女人再次喝道:“住口!”
“好吧,”乐知年缩回脑袋,小声说,“看来她们并非自愿结婚。”
他悻悻说完,一抬头,发现邰秋旻和有鱼那两家伙竟然还在气定神闲地吃!
“两位,无意冲撞,”江诵把方恕生护在身后,亮出通行密匙的授权页。
对方扫过他的狼耳:“小狼崽?”
江诵点头换口:“是的,前辈。”
女人驱马原地转了一圈,焦躁道:“你们怎么会走这条路?”
“前辈,我们要去乐家本家,这是加筑过空间缩制的捷径。”江诵说。
“你们走错了,”女人啧声,“这是阴阳道。”
“不是的前辈,”手偶七嘴八舌地说,“我们严格按照内部地图标识走的。”
女人缓声说:“你们肯定带着旧骨。”
有鱼眼皮一跳,瞄向邰秋旻。
后者嚼完了最后一粒珍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声说:“我困了。”
有鱼:“……”
这厮最近的确很嗜睡,也不知道晚上在摸什么鱼。
“或者是……上了年头的旧物,”女人摩挲着刀柄,“总之你们毁了我的婚礼。”
风静树止,轿夫们放下喜轿,扶刀转身。
“很抱歉前辈。”手偶面前,符纸一字排开,“我们可以给予补偿,但是不能太过分。”
乐知年捞过凝核,抱头钻去桌子底下,方恕生很乖觉地跟着他,江诵摸上了后腰的枪。
有鱼放下筷子,腹诽道上的家伙真是规矩又多又难缠,就听有声音唤:“阿肃。”
马背上的女人侧头。
轿窗间探出一只手,柔美白皙,团扇在指间绕了一圈,反指向蛋壳车:“你们当中,有乐家人吗?”
乐知年啃指甲,嘀咕:“这架势我是该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她瞧着像是要寻仇的。”
对方莞尔,声音比头上珠翠还要动听些:“我姓乐正,你们走吧。”
乐知年轻轻“咦”了一声——乐家本家保留祖姓,复姓乐正。
马蹄往前踏出一步。
“阿肃,”那只手收回去,珠帘轻撞,“认真算起来,是我们冲撞了他们,走吧。”
那女人定定看了他们一阵,哼声打转马头。
轿夫颔首转身,齐声一喝,抬起喜轿。
迎亲队伍走远,像是同时带走了仅剩的暮光。
天色如同胶片成像般蓦然黑下,路灯亮起,光团里群聚着细小的飞虫。
郑钱爬上车顶和手偶并排坐着,望向四周,若有所思。
蛋壳车停在某处盘山公路正中间,正好在第二个弯道内,周围还有蟋蟀在叫。
哔哔——
“你们还走不走?”被他们别停的轿车司机探出个脑袋,边按喇叭,“哪里来的小辈,哪有从半截插进来的,真不懂事!”
“抱歉。”江诵撑身翻去驾驶位,连忙换了手动驾驶。
“什么情况,”乐知年爬出桌子,瞧着外围完全不同的道路布局,“我们真走错了?”
有鱼盯着后视镜。
左边是对当下来说正常的路景,那辆小轿车骂骂咧咧,正在加速远去。
右边是仍然处于黄昏时分的破落山路,轿夫们踩着奇怪的步子,但肩上抬着的分明是一口乌木棺材,扬手间,袖口撒出红白纸钱。
有鱼有股回头的冲动,但邰秋旻在他耳边吹气,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他闭闭眼睛,让开一点,说:“没什么。”
这天除却需要换班驾驶的江诵和乐知年,其他人早早就睡了,为防意外,郑钱还给每小只包了符纸放枕头下。
有鱼不打算用溯游,但或许是遇见了颇有渊源的本家人士,它们变得很不稳定,有一颗将将碰到他的手就化开了。
那些流彩逆着手部经脉往上,他像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突发性晕眩,直接跪伏在了地毯上。
但思维却是轻盈的,如同山岚,被车顶细小豁口造成的压强卷飞而出,投进苍莽林间,片刻又化作飞鸟落羽,自半空坠穿过无数树杈,靠近地面。
有警棍迎着日头敲下来,他抓过黄泥,偏头预躲间被人自后拽了一把。
锵——
蝴蝶刀架住警棍,轻松挑开。
那人挡在他身前,负手收刀动作太快,滑入袖口时,就像是他打眼看错了的一串蝴蝶,扑棱扑棱飞入光里,消失不见。
“这位小警长,”那人笑着说,“我们就是偷摸出来踏青的。”
“那可太巧了,踏青踏到人家坟头上,”那警员捡起帽子,拍灰戴好,“还是前天刚被掘了的新坟。”
“照你这么讲,”对方手掌下滑,扣住了他的手腕,食指暗示般点了两下,“这世间任何山林,指不定都埋着古战场的百家坟呢。”
“老实点!”对方亮出警官证,字迹又小又模糊,光斑下,他只看清一个“乐”字,“你们叫什么?住哪儿?”
那人说:“他住葱花巷巷口,我住葱花巷巷尾,巷子旁有条河,他经常在洗衣盆里放好糕点,经水流顺给我。”
“葱花……”那警员掏出随身小本记了两句,反应过来,“不对啊,哪里有叫……喂!站住!”
那人已经拉着他跑远了。
林间不好走,又没有猎人踩出来的土道,碎石碎骨加上落叶,他扶着沿途树木频频回头。
“你看他做什么,”那人拖着声音说,“你喜欢那身衣服哦?”
“我只是看他追上来没有!”他无言片刻,啧声,“明明说清楚就行了,跑了更可疑。”
“那家伙就是个混子,做做样子而已,你看他嚷得大声脚上没挪几步。”那人揪着叶子侧头,“而且我帮你脱身,你还要怪我?到底谁可疑哦,鬼鬼祟祟跑人家坟头。”
他解释道:“我在找我的猫……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只是说:“你的猫怎么总爱往奇奇怪怪的地方钻?”
他被带偏了:“你的意思是,你家也是奇怪的地方?”
那人放开他手腕,抱臂说:“是哦,烦请这位先生以后不要去我家。”
他:“……”
近来城中多买卖尸体,不管新坟旧坟,说是运去城外配骨。
当然了,也有人说是新传进来的西药成分有猫腻,要这味所谓骨头磨成的粉。
他就读的警察学院采取毕业派案考核制,这种似是而非特别是涉及迷信的案子多会给有点背景的世家少爷及陪读们做样子——反正什么也查不出来,权当走过场。
他沾了江家的光,领了这案查过几天,觉得那见头不见尾的新邻分外可疑,遂私下打听过对方。
附近只道最近来了个戏班,台柱子扮相漂亮,性格恶劣,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他最初时刻提醒自己别同那人走近了,却是不知怎么慢慢演变成厮混。
又一日,戏院后台,他被逼至角落,抵开那人的手,低声警告道:“我不画。”
那人理直气壮:“我要画。”
“爱画画你自个儿。”
“画自个儿没意思,”那人将他两只手腕一捉,缚在身后,“别动,让我瞧瞧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完全就是胡闹,笑相怎么能被画出来!
他挣扎间踩着衣摆,脚下一滑,仰面摔进柔软的衣堆里。
那人顺势压下,上身半伏,眼睑微垂,就这么认真地描,从眉到眼再到唇,其身上戏服不断变化,最终襻膊一挂,落成个玉匠模样。
“你怎么就……”半晌,那人笑容落寞,脑袋垂下,抵着他胸口喃喃,“还不醒呢……”
他开不了口。
……
有鱼就是在这样的闷压下醒来的。
他放下反举过头顶的手,活动过酸麻的关节,又觉得身上有些重,垂眼就见邰秋旻在他怀里,一时有些愣神。
这么说也不准确。
对方只是把他当等身抱枕揽着,脑袋落在他胸口,长发铺下来,同他右手手指缠在一起。
“邰秋旻,”有鱼推他,第一声差点没唤出来,“你的房间在隔壁。”
邰秋旻唔声说:“我发现,没你在房里的话,我睡不着。”
“你根本就不需要睡眠。”
“这种事,”邰秋旻嘟囔着,慢慢上移,最终呼吸喷在他颈窝,“睡醒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