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诵拍开那只爪子:“你别吓唬他。”
说实话,江诵一直有些担心方恕生的心理及精神状态。
乐知年也调侃过,住车里那阵,偶尔起夜时,他总能见着有房间门缝隐隐透光。
一是郑钱那间,想来在熬夜打游戏,这厮还知道开灯不伤眼;二是方恕生那间,大抵在熬夜码字,晚间灵感爆发,可以理解。
但江诵知道,方恕生现在应该很害怕入睡,不管白天黑夜,只人多时反而会小憩,偶尔睡熟一点,再抽筋惊醒。
江诵曾带人去联会专供的心理咨询室,且安静旁听过几次,但成效不大。
一来罅隙一事不能完全透露,二来这些东西哪怕完全透露也会被归于“幻想”和“梦境”,再被十分专业地分析意象,归结病因,开具药物。
“我现在很理解明枫跳楼的人,”方恕生曾在某次结束咨询后这样说,“我不想再来了,也不想吃药,江诵。”
郑钱突然一拍桌子,一叠声道:“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又不对了?”乐知年被他吓一跳,接住了被不幸拍飞的茶杯。
江诵与之对视一眼,反应过来:“罅隙伪物主观上是要尸体,而不是神魂。”
“哦!”乐知年道,“乐正瑛的情况是反着的!”
郑钱跳下桌子:“不如我们去探……”
说干就干,江诵已然抓着枪套走了。
乐知年起身理理衣服,摇头表示:“我时常对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上司而感到前途一片黯淡。”
乐正熙忙着监工修房子,于是这无人招待的四大只,决定——
临出门时,方恕生疑惑回头,在屋子里扫看过一圈,奇怪道:“旻哥呢?”
乐知年揽他肩膀:“乖,咱家养不起那么拽的挖煤工,既然鱼不在,那就别管猫了。”
——夜探停尸房。
那冰棺就放在藏书楼的一个小隔间里,江诵撬完锁,退到角落,等傀儡把棺材盖抬开。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方恕生远远立在一旁,有些纠结地说,“太作死了。”
乐知年指指他和江诵,“负负得正,”又指指自己和郑钱,“正正得正。”
“我不是担心起尸什么的,我的意思是,”方恕生压低声音,“她终归是一位女士。”
乐知年把郑钱提溜上冰棺坐着,退到他身边,说:“我们也有一位小淑女。”
“姓乐的,你不要润我。”郑钱并指夹起符纸 ,俯身开始检查。
“所以郑组到底是男是女?”方恕生问。
郑钱抽空回话:“打听私事一条一万哈。”
方恕生被这价目表震惊得捂住了嘴巴。
郑钱鼓捣一阵,嘀咕:“奇怪。”
“哪里奇怪,这里没有目标客户,收起你那套忽悠话术。”乐知年说。
“符文结果显示,这具……这具……”郑钱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这东西应该是死于两年前。”
乐知年说:“尸体就尸体,什么叫‘这东西’。”
“她有些石化……也不……”郑钱说,“算了,你们来看她的手。”
“啊?”乐知年磕巴了一下,“是、是吗……”
江诵道过得罪,近前捞起乐正瑛右手,轻轻撂开一截袖子。
“罪过罪过,”方恕生小心上前,见那腕子有一小块皮肤质地有些古怪,不同于尸僵的发硬,呈现出很润的青白色,当中纹路细腻,充满油脂光泽,“这是……玉吗?”
乐知年沉默了,往后退了三步。
乐知年再次抱住自己,幽幽开口:“你们又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乐家人死后都会这样吗?”江诵直白问。
“我不清楚,据说乐家人跟大象差不多,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死期,只身掐着点回冢。不过这消息不保真咯,等我什么时候能感知了,再告诉你们咯。”乐知年说,“反正我之前,从没见过家里人的遗体。”
“抱歉,”方恕生说,“那你父母……”
乐知年耸肩说:“我也没见过我父母,乐家小孩大多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江诵传消息回酆都,拜托那边查查乐正瑛的死亡日期。
总归不能解剖,郑钱跳下来,招呼傀儡哼哧哼哧把棺盖搬回去,说:“来都来了,要不我们再去搜搜地下那间屋。”
“一屋子标本有什么好看的,”乐知年说,“凉飕飕,瘆得慌。”
方恕生有点犹豫:“没有钥匙,而且那里这么重要,强进会被发现的。”
郑钱已然给每个人拍了一张隐息符。
乐知年猝不及防被拍得后仰,抽着嘴角道:“你能不能别总拍额头上,跟制僵尸似的。”
江诵已然掐了缩地成寸。
方恕生被他揽着,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在那儿放了信标?”
江诵高深莫测地一笑。
眼前一花再一明,四大只已然再次站在了标本馆正中央。
层层码码的伪神尸体掩于黑暗中,静静瞧着他们。
方恕生后颈毛炸起,不由合掌鞠躬,小声嘀咕:“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乐知年有些晕乎,按着脑门说:“你俩这手艺,哪怕以后被开除了都不愁。”
“这里应该还有些空间,”江诵不理打趣,以脚步丈量过,“尺寸不太对。”
郑钱仗着自己个子矮,开始在近地面寻找有无端倪。
几分钟后,这厮指着某个展柜角落唤:“这里有术法痕迹,乐知年!”
“别叫我,我搞不明白本家的玩意儿。”
“嗳,原来这姓乐的也不顶事儿。”
郑钱只好和江诵头碰头鼓捣起来。
乐知年帮不上忙,回头见方恕生安安静静的,遥遥站在那具最为完整的切片标本前,目光认真,神色有些复杂。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开了个玩笑,“这可是自古以来的头号大异端,不适用神奇生物保护法,也不适用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那一套。”
方恕生愣了一下,才说:“不,我就是感觉,感觉有些奇怪……就像小时候学了一首诗,长大后却发现其他人所学版本和自己的不太一样,但我又记不起来那版到底是怎么样的,就是那种……不上不下又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乐知年因为他颠三倒四的形容笑了一下。
方恕生视线滑开半秒,想找找其他线索,余光却瞥见那标本手指最外层切面鼓动了一下。
“乐,乐年年……”他僵了两秒,心跳开始加速,声音干涩,咽过唾沫,声音几不可闻,“在,在,在动……”
“我当然在动。”乐知年瞬间明白他在指什么,虽然不怎么相信,但还是把他往后排,边嘀咕,“你近视度数又高了还是怎么,这玩笑可不经开。”
方恕生盯着那枚切片慢慢往后退,撞到了另一只展柜。
他有些草木皆兵,捂着嘴巴,又有些慌张地往旁边撤,踩到了江诵的后脚跟。
后者回身,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问:“怎么了?”
“牠们,”方恕生反手抓过对方衣服,神经质地扫看过周围,黑暗里的伪神标本十分安静,或卧或立,如同河底覆沙的千年铜像,难以长久直视,而他又听见了那种絮一般的呼吸声,“牠们刚才在……”
“打开了!”身后,郑钱兴奋地蹦哒了一下,往上撑开那块石板,“嗳,我就说,没有我俩打不开的锁咒。”
方恕生寻声回头,望见当中光景,不由睁大了眼睛:“这是……”
那是一间更为小型的标本室,圆圆高高的,点着鲛油,很温暖的光亮,地面及墙壁错落放着许多展示架。
单骨骼的,覆着皮肉的,平面的,立体的,浸制的,透明的,染色的……
无一例外,那都是——
“鱼……”方恕生难以置信,声音越发颤抖,“鱼尾巴?!”
第75章 风琴
“鱼尾巴?”乐知年只是控制不住好奇心,稍微错了一下眼睛。
毕竟组里就有一条鱼,还被他撺掇进了阴阳道。
那厢郑钱已然摸了进去,坐在傀儡手臂间,眼睛放光,啧啧称奇:“乐正家,真不愧为艺术之家,瞧瞧这家学,这手艺,如此完美,这得值多少钱呐!”
很难说清那到底是些什么鱼类的标本,尾巴幅长在几米到几厘不等,形态与色彩各异,大抵涵盖俗物凡物灵物。
有的华丽过头,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白色,有的破破烂烂,烙有密匝的眼斑。
“这不是重点,”方恕生发抖的幅度变大了,挫着牙花嘀咕,“我想我们需要先离开这里……”
江诵跨步半挡在他面前,正对着乐知年,表情严肃,单手掏枪拉开保险,抬臂瞄准。
乐知年盯着黑洞洞的枪口,脸颊肌肉抽动,半晌说:“老大,第二次了,这家伙怎么能对着自己人呢。”
方恕生盯着他……脖颈后接近耳朵的位置,神情有些惊恐,慢慢把自己整个缩在了江诵背后,边小声唤道:“郑组郑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