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光照亮四楼露台,黎又瑜不走寻常路,自三楼往四楼翻越栏杆,朱顶红硕大的花瓣蹭过下颌,他单膝跪在防弹玻璃的倒影里,口中红蕊随呼吸轻抖,高空的风灌进衬衫,吹的黎又瑜心跟着发颤,这究竟是疼惜还是道歉?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分不清听到赵禹庭的年幼过生时心脏会疼,那不是对陌生故事中悲惨主角的同情,而是另一种,一种,像爱情的物质。
  也许,他爱上了刀尖下的影子,他爱他,只能行立于刀尖之上,随时一命呜呼。
  赵禹庭的身影在玻璃内侧浮现,如同深海鱼游过观测窗,他推开窗,黎又下的阴影突然扭曲成铁笼栅栏的纹路,双唇间,是他叼着的红色朱顶红。
  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
  房间内的赵禹庭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抓起小型电子枪械,枪口对准黎又瑜的额头,看清来人,赵禹庭手缓缓放下,“聪明了,知道如何避开监控报警器。”
  黎又瑜半跪在地上,半咬着朱顶红:“我是来道歉的,上次是我不理智,是我太冲动,先生,我来道歉。”
  “你来道歉,”赵禹庭抚摸他唇间的朱顶红,“舍不得买玫瑰,偷摘我花园的花,而且,只偷一朵,小奴隶,你的道歉诚意有几分?”
  “玫瑰有刺,我怕伤到你,只摘一朵,是因为赵先生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黎又瑜用着初见赵禹庭时常用的轻浮语气,借着假意说着真心话。
  心跳到灵魂跟着颤动,他的示爱,只有他和朱顶红知道。
  “朱顶红的花语是渴望被爱。”赵禹庭摘下一片落瓣,在指尖碾碎,花汁落在身上,染红纯白的棉布,“但它的球茎藏毒,能让人心脏麻痹而死。”
  黎又瑜仰头的瞬间,花茎被对方攥住猛拽,锋利叶缘割破唇角,血珠滚落在花瓣上,与花蕊融成同一种艳色,他被迫吞咽下混着铁锈味的花蜜,听见自己喉骨在赵禹庭掌心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
  “道歉需要诚意,”赵禹庭突然松手,任他踉跄撞上身后的栏杆,“而不是叼着伪善的花扮演殉道者。”
  心像被切割软件切成数万碎片,黎又瑜听到死亡的钟声,祷告他的心慢慢长到偏向赵禹庭的那一边。
  赵禹庭的拇指抹过他染血的唇:“说说看,计划拿这枝朱顶红能换什么?你的母校,你的老师,还是你的舍友?”
  黎又瑜眼里盈满泪水,刚窒息的瞬间涌出来的,此刻,泪水成为他最好的武器:“这次,我想换你开心。”
  赵禹庭的吻是那样急切,他在黎又瑜眼里看到了同情,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他是强者,强者怎么可能需要一个奴隶的同情。
  爱也是,他不需要爱,更不需要一个奴隶的爱。
  抬手遮住黎又瑜的眼睛,赵禹庭在吻到窒息的边缘咬着黎又瑜下唇:“不要这样看我。”
  黎又瑜喉咙一紧,眼泪更是疯了一样往外涌,“你可以让自己活的开心点,你的母亲和妹妹一定也这样希望。”
  赵禹庭惊觉胸口多了几滴温热,黎又瑜的泪落在他胸口处,记不清多少年没有流过泪,母亲的妹妹离世后,他的眼睛跟着失去流泪功能。
  胸腔处炸开浓烈的痛意,赵禹庭抱起黎又瑜,灰色的床单因为他们的动作失去平整,头一次,他们开着灯,第一次,赵禹庭在黎又瑜面前脱下衣物,此刻,他们平等而赤裸。
  一切回归最原始。
  今夜的赵禹庭不再孤独。
  十岁那年,他在上百人的股东大会被老股东掀翻茶盏,说吃奶的小孩就该回家喝奶,热茶顺着他的领口流进心脏,在心底留下狰狞的伤疤。
  黎又瑜抱住赵禹庭的头,用力拉向彼此,黎又瑜声如呢喃:“你可以不用这么孤单的,你可以哭出来,累了可以说,痛也可以说的。”
  从前,好像有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赵禹庭用力吻着黎又瑜,记忆拉回那个寒夜。
  筒子楼的铁门在寒风中哐当作响,五岁的妹妹蜷缩在他怀里,睫毛打着颤,依旧安慰他:“哥哥,不用怕,我陪着你,哪怕我们死了也是在一起的,你不会孤单。”
  绑匪头目用猎刀挑起他的下巴,刀尖在锁骨划出血线:“给你们爹妈录个视频,看谁更值得救。”
  赵禹庭盯着镜头后的红点,当绑匪将妹妹拖向生锈的集装箱时,他忽然抓住头目裤脚,骄傲的他跪着祈求:“留我,她怕黑,怕孤独,放了她。”
  凌晨三点,筒子楼内外一片安静,他挣脱手上的束带,带着妹妹往后面跑。
  他们看不清前方有没有路,风在耳边嘶吼,赵禹庭只记得身后照过来的光束如催命的利箭,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妹妹塞进草丛中的水泥筒,叮嘱妹妹藏好不要出声,他去引开劫匪。
  妹妹塞给他一个草莓发带,“哥哥,你也小心,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妈妈在等我们。”
  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赵禹庭不敢回头,抓着草莓发带拼命往前奔跑,子弹擦过风声的瞬间,他掉入无尽黑暗。
  待他醒来已身处阳光照耀的洁白病房。
  他的妹妹被猎狗找到,劫匪杀了她。
  妹妹的草莓发带遗失在他跌落的枯井。
  劫匪头目逃跑,剩下的几个没有交待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只知道拿钱办事,赵禹庭跟着母亲去关押几人的牢房,赵禹庭用最利的匕首扎进几人大腿,要他们交待劫匪头目的行踪,血和尖叫声中,他失去最后的温柔。
  之后的很多个夜晚,赵禹庭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他曾无数次幻想时间倒回,一次一次回去救妹妹,然后,每次梦境结尾都是相同的:混乱中妹妹的哭声突然消失,只剩集装箱里飘出半截草莓发带。
  一年后,他的母亲追踪到劫匪头目,要求父亲找专业人士将其抓获,而父亲只是一味报警,劫匪收到风声,驾车逃跑,母亲开车紧追其后,最后在桥上与劫匪的车相撞,车毁人亡,劫匪掉入河中,再次失去踪迹。
  那一天,赵禹庭回到家,抱起一岁的弟弟,站在客厅冷冷看着父亲,头一次怨恨他的软弱。
  又两年,赵禹庭找来的专业团队锁定劫匪行踪,那天,他像母亲一样勇敢,汽车玻璃爆裂,赵禹庭咬破藏在舌底的报警器,红色激光束穿透头劫匪目右眼,温热血浆溅在他脸上,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妹妹在叫哥哥的声音。
  今夜,黎又瑜格外主动,赵禹庭回应着他,突然问:“你叫又瑜,资料显示你曾有一个哥哥。”
  “我没有……”黎又瑜在颠簸里断断续续回他,“我没有见过他,他是我养父母的儿子,他叫黎明瑜。”
  他是个小天使,自小生病的他知道治不好,留下遗书,希望父母能领养一个小男孩,给从未谋面的弟弟留下许多他没有动过的玩具和书籍,他说,他希望弟弟健康,开心的过完一生。
  位置调换,黎又瑜在上,赵禹庭坐在床沿边,双手揽住他,咬着他耳朵,说出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叫我哥哥。”
  恒温系统发出轻微嗡鸣,赵禹庭腕间檀香混着的属于他独有的香味在黎又瑜鼻尖炸开,他刻意放软腰肢,让月光顺着脊柱流进对方虚拢的掌心。
  “哥哥。”他吐息扫过对方滚动的喉结,指尖却沿着真丝睡袍缝隙探向赵禹庭后腰。
  赵禹庭突然发力将他掀翻抱到书房的智能升降桌上,机械齿轮的转动声碾碎了黎又瑜隐忍的呜咽,赵禹庭单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探向保险柜密码区域。
  密码器蓝光漫过赵禹庭绷紧的背肌,黎又瑜忽然想起他们初见时的争锋相对,而此刻,他正随着对方失控的心跳,在他掌纹间发烫。
  第50章
  一枚锦盒落在黎又瑜掌心,是一枚紫色银莲花胸针,黄金打造,整体为一束银莲花,镶嵌整颗枕形蓝宝石,碎钻拼成的花蕊在灯光下泛着幽光,黎又瑜的指甲擦过宝石锋利的切面,很是疑惑:“这是……”
  “以后它是你的,保管好它。”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跟它一样,都属于我,它很适合出现在你的胸口。”
  纠缠中,黎又瑜握着那枚胸针,赵禹庭的吻融化成一粒致命的饴糖,他只记得赵禹庭说了三次“保管好它。”
  “你是不是想说它比我的命更值钱?”
  他当然会保管好,上面随便的一颗碎钻,够买下瑞阳县的一整块地。
  清理完后,黎又瑜窝在阳台的沙发喝热水,沙发是新添置的,云朵搬的质感,能让黎又瑜短暂忘记身体的酸痛,赵禹庭接过他手上的热水随手放一边,“这么有精神,跟我去一个地方。”
  “没有精神,我很累。”
  专制的赵总并不理会,抱起他往电梯走,司机早在一楼等候,黎又瑜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到目的地才知道那是射击场。
  “拿过枪吗?”赵禹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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