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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57节

  沈鸢猝不及防跌落在谢清鹤身上,她挣扎着起身。
  谢清鹤脸色白了一白,旋即恢复如初。
  淡淡的血腥气在沈鸢鼻尖弥漫,沈鸢一惊,她看见了血丝渗透谢清鹤的衣襟。
  “你的伤……”
  谢清鹤脸上表情淡淡,他声音很低,困意如潮涌一点点漫上谢清鹤的眼角。
  “陪我躺会,沈鸢。”
  嗓音无力。
  眼皮沉重,谢清鹤再也掌不住,闭上眼沉沉睡去。沈鸢皱着眉,她垂眸,抬手一点一点掰开谢清鹤握着自己的手指。
  根根手指如五指山一样,严丝密缝缠绕在沈鸢指间。
  沈鸢低声骂了一句“无耻”。
  寝殿燃着的松檀香渐浓,青烟弥漫在鎏金珐琅香炉上空。
  沈鸢盯着那几缕凌空而上的白雾,不知不觉竟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枕边竟然空了一半。
  锦衾冰冰凉凉,榻上的谢清鹤早没了身影。
  云影横窗,皓月当空。
  细碎的银辉如绸缎铺在檐上,沈鸢披衣起身,忽然听见偏殿传来戚玄的声音。
  “蛊虫一般只会一旬发作一回,如陛下这样的,实在罕见。”
  崔武面色铁青,上前两步,一只手拎起戚玄,一只手捏拳。
  他红着双目,面无表情。
  “陛下若有三长两短,我定将你五马分尸。”
  谢清鹤端坐在上首,一张脸难看到极点,他沉声:“崔武。”
  崔武不甘心,提着戚玄的衣襟不肯松手:“陛下,定是这姓戚的妖言惑众,当初他明明说了蛊虫发作只是一旬一回,如今却是……”
  谢清鹤淡漠抬眸:“暖阁有人。”
  崔武愣住,少顷才回过神:“陛下是不想让沈贵人知道此事?”
  也对。
  谢清鹤身为一国之主,若是让人知晓谢清鹤身子抱恙,天下必然大乱。
  谢清鹤目光冷冷飘过崔武:“她刚睡下,朕是不想你吵醒她。”
  崔武木讷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如打翻的调色盘,五彩缤纷。
  他讪讪干笑两声,提着戚玄的手却仍是不肯松开。
  崔武垂眸,恨铁不成钢:“陛下,戚玄此人谎话连篇,还是交给下官处置。”
  谢清鹤身上的蛊虫发作越来越频繁,先前还是一旬一回,如今却是五六日一回,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戚玄半点也不为自己的性命忧心,那张脸仍是一点裂痕也无。
  崔武心口的怒气更甚。
  戚玄慢悠悠:“我还有一法,可让陛下此后再也不用受蛊虫之苦。”
  谢清鹤无声抬眸。
  戚玄推开崔武,正正衣襟,他朝前走了两三步,朝谢清鹤拱手。
  “当初陛下为殿下借命,用的是陛下的心口血。可殿下的至亲之人,可不止陛下一人。”
  崔武大惊失色:“你想让沈贵人做药引?”
  戚玄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救女心切,沈贵人身为人母,定不会拒绝。”
  长剑出鞘,一道银白光影闪过,谢清鹤手握长剑,锐利的刀刃明晃晃横亘在戚玄喉咙。
  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
  “这事还有谁知道?”
  戚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又恢复淡然之色。
  刀刃贴着他的骨肉渐深,逐渐有血珠渗出。
  他强装镇定,再次朝谢清鹤拱手,可那抱着的双手,却微不可察颤动了一下。
  谢清鹤通身的压迫和震慑如黑云重重压在戚玄身上,不寒而栗。
  “没有。”他强忍着心口的恐惧,“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过此事。”
  谢清鹤冷冷看了两眼,低笑:“如此
  最好。”
  戚玄躬着身子,不明所以:“陛下为何不让沈贵人知道此事?如若她知道……”
  谢清鹤双眸如淬上寒冰利刃:“朕的事,何时轮到你过问了?”
  戚玄跪地告罪:“戚玄不敢。”
  银剑回鞘,亮白光影消失在谢清鹤手中,他一手揉着眉心,倚坐在龙椅上。
  扶手上嵌着的龙首冰冷坚硬,高不可攀。
  心口处传来的疼痛似要将谢清鹤整个人撕裂,他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半分痛苦。
  “都下去。”
  青玉扳指在手中转动半周,谢清鹤声音沉沉,“此后若有第五个人知晓,朕绝不会轻饶。”
  殿中四人面面相觑,崔武和戚玄相继告退,徒留虞老太医侍立在下首。
  他长吁短叹。
  “陛下,老夫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虞老太医伺候谢清鹤多年,该有的面子还是有的。谢清鹤眉心笼着挥之不散的浊雾。
  他一张脸惨白如雪,几乎找不出半点血色。
  烛光明黄,映照在谢清鹤漆黑瞳仁中,他咬破舌头,任由血腥在唇齿蔓延。
  疼痛暂时唤回谢清鹤的理智,他嗓音冷若冰霜,谢清鹤一针见血。
  “虞老太医若是想劝朕,那就不必说了。”
  虞老太医扼腕叹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若有朝一日沈贵人知晓……”
  “她不会知道的。”谢清鹤淡漠丢下一句,神智岌岌可危。
  “虞老太医若无事,还是先退下罢。”
  虞老太医长长叹了口气:“老臣告退。”
  往外走了两步,虞老太医心有不甘,再次折返。
  “蛊虫之痛并非常人所能忍受,五沸散医得了一时,医不了一世,还望陛下慎重。”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毕恭毕敬为谢清鹤献上。
  一语落下,他再次朝谢清鹤行了一礼,欠身退下。
  雕漆婴红博古架上设有一方铜镀金四方花鸟铜钟,钟摆左右摇摆,映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谢清鹤的目光从钟摆影子移到案上的五沸散,目光渐冷。
  里间的沈鸢全身僵硬,遍体麻木。
  她跟在郑郎中身边多年,耳濡目染,自然知晓五沸散是作何用处。
  五沸散虽能止疼,却也有致幻之用。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虞老太医断没有这样的胆子,敢向谢清鹤送上此物。
  沈鸢当即想要上前阻拦。
  倏尔听见外间“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滚落在地。沈鸢心口一紧,快步转过屏风。
  窈窕身影立在屏风后,沈鸢迟迟不肯往前半步。
  良久,地上的黑影朝前迈进半步。
  谢清鹤半倚在龙椅上,薄唇发白,鬓角冒出点点冷汗。
  五沸散滚落在地上,药丸散落满地。
  谢清鹤身上的锦袍如在水中捞出一样,湿淋淋的。
  指腹滚烫如烈火,烫得沈鸢收回手指。
  沈鸢瞳孔遽紧:“谢清鹤,谢清鹤你醒醒……”
  五沸散有致幻之用,服用者半个时辰内还会起高热。
  沈鸢没想到谢清鹤竟会服用五沸散,一张脸“唰”的一下陷入苍白之态。
  她转首想要喊人,一只手忽的被人握住,谢清鹤缓慢睁开眼皮,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沈鸢?”
  沈鸢一只手扶在谢清鹤肩上,语无伦次:“你刚刚、刚刚是不是服用了……”
  谢清鹤黑眸迷离,冷白眼角泛着薄红,他喉咙沙哑,自言自语。
  “怎么不吃五沸散,也会产生幻觉?”
  沈鸢双目瞪圆,三千青丝披在肩上,勾勒出一抹纤细缥缈的身影。
  谢清鹤垂首敛眸,目光怔怔落在沈鸢脸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沈鸢不解:“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起身,想要唤人寻虞老太医过来。
  谢清鹤不由分说按住沈鸢,拖着她跌坐在自己膝上。
  他身子如暖炉炙热,谢清鹤鬓角被冷汗打湿,谢清鹤一手撑着眉心,一手温和抚过沈鸢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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