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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58节

  “果然是幻觉,不是在做梦。”
  谢清鹤嗓音透着无力低哑,落在沈鸢脸上的目光流连忘返。
  “在梦里,你定不会为我担忧。”
  谢清鹤记不清有多久不曾在沈鸢脸上看到“担忧”二字了。
  沈鸢如今忧心的人数不胜数,多如天上星。可那些人之中,不会有谢清鹤。
  沈鸢喉咙酸苦,她撇开目光:“在梦里,我是怎样的人?”
  沈鸢忽觉好笑,“对你很不好吗?”
  谢清鹤枕着迎枕,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黑色的弓影。
  他哑着嗓子,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凶。”
  沈鸢张瞪双眼,一双眼珠子差点掉落在地,险些以为服用五沸散出现幻觉的人是自己。
  沈鸢难以置信:“我……凶?”
  谢清鹤眼底布满红血丝,像是很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许是以为沈鸢是幻觉,谢清鹤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往日判若两人。
  “嗯。”
  “……很凶。”
  谢清鹤一手环在沈鸢腰间,朝上牵动嘴角。
  他附唇在沈鸢耳边,声音渐弱。
  眼眸涣散,谢清鹤的目光却始终不曾从沈鸢脸上挪开,像是要将她眼中的担忧凿刻在记忆深处。
  沈鸢从未在谢清鹤眼中看见过这样的情绪。
  记忆中,这双漆黑的眼眸总是冰冷森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鸢从未在谢清鹤眼中见过这样的痛苦和无助。
  落在耳畔的气息灼热,谢清鹤轻声呢喃。
  “就不能再信我一回吗?”
  那声音很轻,随风而去。
  沈鸢一手撑在青缎软席上,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薄如蝉翼的羽睫颤动,沈鸢缓慢垂下眼皮。
  她听见谢清鹤匀称的呼吸声。
  烛火跃动在谢清鹤棱角分明的下颌,往日那张脸常有的冰寒一点点融在烛光中。
  沈鸢眼眸稍动,似有泪珠闪现。
  ……
  那日后沈鸢并未再见过谢清鹤。
  就连谢时渺,谢清鹤也避而不见。
  沈鸢从虞老太医口中旁敲侧击打听两三回,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谢清鹤并未服用五沸散。
  沈鸢紧绷的心弦松了一瞬。
  “小鸢,小鸢?”
  画舫上洒满日光,沈殊一连唤了沈鸢两声,沈鸢缓慢回过神。
  沈殊笑着戳了戳她的眉心:“没良心的,都唤了你好几遍了。难得出宫,怎么还是心不在焉的。”
  下首站着十来个乔装打扮的宫人。
  谢清鹤虽许沈鸢出门同沈殊相见,可却不许她离开宫人的视线。
  沈殊剜了沈鸢一眼:“在信中说得好听,说是要向我讨教如何教导孩子。好容易见到面,却又嫌我烦了,我说话都不听的。”
  沈鸢忙不迭为沈殊斟上热茶赔罪:“是我不好,刚刚走神了。”
  沈殊伸手接过,温声安抚:“你也不必着急,渺渺如今还小,还未定性。”
  沈殊往后瞥一眼和圆圆抱在一处的谢时渺,轻声道。
  “我说句不好听的,宫中水深火热,那些宫人都是踩低捧高,渺渺若是性子懦弱一点,只怕会被别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沈鸢诧异,猝不及防伸出手捏住沈殊的左脸。
  沈殊笑着拍开:“你做什么,没大没小,连你姐姐也敢欺负。”
  沈鸢理直气壮:“我瞧瞧你还是不是我姐姐。姐姐不知,谢清鹤也说过这话。”
  沈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外人,才狠狠瞪了沈鸢一眼。
  “你胆子也太大了,在外面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若是被人听见了,只怕又是一桩祸事。”
  沈鸢正想反驳,无意抬眼瞥见对面画舫上的人影,沈鸢眼眸骤缩,一只手抓住沈殊的手腕。
  沈鸢朝松苓使了个眼色:“把渺渺和圆圆都带去雀室,别让他们出来。”
  沈殊疑惑:“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
  顺着沈鸢的视线往前望,沈殊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
  沈鸢气急攻心:“元家也太欺负人了,竟然敢公然……”
  对面画舫上站在栏杆前的赫然是元家的少爷,沈殊如今的丈夫。
  他身边还有两三个穿金戴银的花
  娘。
  沈鸢气得喘不过气:“圆圆才这么小……”
  沈殊悠悠开口,漫不经心喝了口热茶。
  “急什么,这事也算不得稀奇。”
  沈鸢震惊:“姐姐知道这事?”
  沈殊缓缓抬起眼皮:“以前就知道了,只是我同他本就是各取所需,我要的不过是他元家的权势,至于他本人如何,与我有何干系。”
  沈殊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她轻声,像是意有所指。
  “若是真对那人无意,就不会在意他身边有谁,不会在意他做过什么。”
  “只有对那人不甘心,才会心有所盼。“
  第67章 破镜难圆
  江水波光粼粼,晚霞满天。
  沈殊一身湖蓝色羽缎孔雀氅,氅衣上的孔雀羽翎乃是渝州的绣娘所织,用的还是当下时兴的金丝银线。
  金线落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沈殊遍身绫罗绸缎,底下是青绿盘金彩绣棉裙,满头乌发梳成峨髻,髻上缀着各色珠翠梳篦。
  她手上抱着鎏金珐琅暖手炉,点染曲眉,明眸皓齿。
  沈殊转首,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雀室的圆圆。
  “我对他并无半点情意,他在外眠花卧柳也好,红袖添香也罢,我都不会管。”
  沈殊眸光平静,挽着沈鸢的手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鸢忧心忡忡:“姐姐,你真的……没事?”
  沈殊笑眼弯弯,目光漫不经心瞥过对面的画舫。
  倚在栏杆上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四目相对,两人默不作声移开目光。
  沈殊携沈鸢往回走,面不改色。
  “我能有什么事。”
  她抚着腕间的金镶玉手镯,“只要别闹到我眼前,我都无妨。再有,我如今担心圆圆,担心你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他。”
  沈鸢愁容满面:“姐姐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拿你做文章,宠妾灭妻……”
  沈殊唇角笑意渐深:“他不敢,也不会这么蠢。且若最后真的闹得鱼死网破,我也不见得会吃亏。”
  嫁人后,沈殊手上能动用的不再是那一点点积蓄。
  这些年她也陆陆续续赚了不少,名下的铺子年收一年比一年多。即便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她和女儿最多也不过是换个住处。
  沈殊桩桩件件都想得透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沈鸢目瞪口呆,她扯唇苦笑:“我若是如你这般透彻就好了。”
  沈殊笑笑:“你同我本就不一样。我若是真和你一样,对元家有过情愫,只怕如今怄也怄死了,哪会有如今的豁达。”
  她压低声音,“你如今和陛下,是怎么一回事?”
  沈鸢挽唇无奈:“他想要我留下他身边,我不想。”
  沈殊皱眉,语重心长:“是不想,还是怕重蹈覆辙?”
  沈鸢沉吟半晌,她转首低望。
  江上浮光掠金,锦鲤跃动。
  往前张望,亦能看见远处立在余晖中的高台。
  沈鸢曾从高台上坠落,九死一生,当时的心如死灰是真,如今的担忧害怕也是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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