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时绫低着头,不知道泽夜让他拿什么,恭敬地弯下腰乖乖伸出双手。
  紧接着,沉重且冰凉刺骨的东西压在掌心,眼看便要把毫无防备的时绫压倒在地。好在泽夜眼疾手快,把剑拿了回来。
  “这么瘦弱,怎么习剑?”其他法器轻是轻,若是灵力不够深厚就是中看不中用,唯有剑,即便灵力薄弱也可驾驭防身。泽夜眉头皱得更紧了。
  时绫被这么一说,羞愧难当,从脸红到了脖子,嗫嚅着:“弟子会努力的。”
  “努力?”泽夜眼神冰冷,索性把剑放在了榻上,“剑都拿不稳,谈何努力?”
  严厉的语气把本就胆小害怕的时绫吓得身形又是一晃,一句话都不敢说,死死咬着唇,头垂得更低了。
  怯生生的模样让泽夜心里涌起一股烦躁,冷声道:“抬头。”
  时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瑟瑟发抖,听着泽夜命令的话语,即便不想违抗,可他已经吓傻了,死活抬不起头,更不想看那张冰山一样的脸,想破脑袋给自己编了个理由。
  “仙尊,弟子丑陋……”
  泽夜:“……”
  等了一会,没听到泽夜说话,心中更加慌乱,接着胡言乱语:“弟子生来……生来相貌不佳,天庭扁塌,双眼细小无神,整张脸像被巨石压过。”时绫越说越夸张。
  泽夜被他不着边际的话语弄得头疼,说:“本座让你抬头,不是让你自贬。”
  “如此丑陋模样,实在是不敢污仙尊的眼。”时绫继续说。
  泽夜眼角一抽,闭了闭眼,“无妨。”他长呼一口气,无奈至极,“本座不嫌弃你。”
  眼见躲不过去,时绫也不得不照做,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惴惴不安地看着泽夜,怯懦无措,像只受了惊的灵鹿。
  然而,榻上的泽夜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天雷劈中。
  看到眼前之人的一刹那,脑海中渐渐模糊的脸庞登时清晰起来。身形一晃使得他下意识抓紧了床栏,脸色愈发惨白,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死死定在小花精的脸上。
  本就因耗尽心神身子变得虚弱无力,呼吸艰难,现在又太过激动,胸膛起伏着,剧烈咳嗽了几声,喉间涌上丝丝血腥气。
  令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竟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见状,时绫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扶泽夜,可又怕泽夜嫌弃,不敢真的碰到他,只能悬在半空,焦急道:“仙尊,您没事吧?”
  泽夜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时绫,已经想出幻觉来了。
  缓了缓神,凝望着满脸担忧的时绫,眼中有错愕、有震惊、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是幻觉。
  也不是梦境。
  这就是凡间的那个“凡人”,他苦苦寻了二十年的“凡人”。
  许久,泽夜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时绫?”
  时绫看不懂泽夜情绪复杂难明的眼神,有点懵,不过还是点点头,“弟子在。”
  泽夜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迫不及待继续道:“你……你可曾去过凡间?”试探地问他,因为他想亲耳听他承认。
  时绫依旧点头:“弟子去过。”被贬去的。
  泽夜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是狼身之时法力全数被束缚住,看不出时绫的本体,误以为他是凡人,怪不得将凡间和阎王殿翻个底朝天也没寻到他。
  他艰难地用手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急切地问:“那你可记得……”他哽着喉咙,“你在凡间的师父?”
  泽夜无法控制地忘记了时绫为他取的名字,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他的师父。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他在凡间待了二十年,对时绫来说就是二十日,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可他还是担心时绫把他忘了,既期待,又害怕,害怕听到否定的答复。
  时绫眼睛一亮,只觉仙尊真是名不虚传,这般隐秘之事竟也知晓!急忙回道:“当然记得!仙尊,我其实来拜师为的就是学好法术后去魔界,我师父被魔界的人抓走了,我得去救他。”神情认真,没有丝毫惧意。
  听闻此言,泽夜欣喜若狂,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好似浸在了蜜罐中。
  原来他日日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人也在想着他,甚至不远万里从灵界来到玄宗山拜师,一切皆是为了他。
  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怕吓到时绫。泽夜头一回柔声细语地说话,也不再自称本座:“我就是你师父。”
  他想看时绫的反应,会不会和他一样开心?还是会哭,他记得时绫很喜欢哭。又或是会生气,气他离开了这么久,然后打他,扇他巴掌。
  反正不管是什么反应,他都喜欢。
  然而,泽夜所想的一个也没有发生。
  时绫呆呆眨了眨眼,泽夜心一凉,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果然,小花精眉眼弯弯,轻笑着说:“仙尊,我现在没有那么难过了,您不用哄我开心的。我师父是化作人形了的狼妖啊,是不可能再变成人的。”
  一瞬间,泽夜满心的欢喜破碎。
  他很想变成那头狼,让时绫看看自己的确就是他师父,不用为他担忧,更不用去魔界了。
  可泽夜压根不知道自己狼身时长得什么样子,唯一确定的是狰狞又可怖。然而即便是这样,时绫还是没有怕过他,还和他亲近,认他做师父。
  泽夜的心又暖了回来。
  如今他有口难言,无措地坐在床榻上,他也心知肚明已经化成人形了的狼妖绝不可能再变为人,只要他不是那头狼的模样,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泽夜失魂落魄和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怯懦的时绫没忍住后退了一小步,莫非是仙尊的心病加重了?
  他想出去找恪谨进来瞧瞧。
  本欲拿出他们的小花以此再试着证之自己的泽夜敏锐地发觉了时绫或许要“逃跑”的小动作,急红了眼,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抱住时绫的腰。
  时绫吓了一跳,垂头看着男人疯魔了似的用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肚子上。他两手举着,不敢碰威名赫赫的仙尊,只好轻声关心:“仙尊,您这是怎么了?”
  话落,泽夜一个不小心将榻上的剑碰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泽夜没答,也不松手,生怕一松手失而复得的时绫就消失了。
  “我去找大师兄来,好不好?”时绫哄他。
  泽夜死活不肯松,感受着时绫身上的热意,他冰冷了许久的身子也慢慢回暖。
  正房外,本就担忧不已的恪谨和裴逸风听到动静后,二话不说立马推门而入。当他们匆匆推开卧房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懵了。
  平日里向来威严庄重、傲世轻物的仙尊,此刻披头散发,找不出一丝往日的风采,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弟子,嘴里不停念叨着:“别走,别走”,嗓音嘶哑哽咽,活像是失心疯了。
  不过两人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要把他们拉开。
  第76章
  时绫用求助地目光慌乱看向两个男人, 满是惶恐与不安。举在半空的手哆嗦个不停,显然被泽夜的举动吓得不轻。
  恪谨也不敢贸然去动泽夜,手忙脚乱了一会, 还是毕恭毕敬地先劝道:“仙尊,小师弟初入仙门,还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说了个折中的话。
  泽夜现在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浑身发抖,双臂收得越来越紧,死死抱住他的小花精。对于泽夜来说,两人分开了二十年, 他足足有二十年没抱过碰过时绫了,忘记了他的声音和气息, 此刻只想贴着他, 嗅着他身上的花香, 和他说说话。
  裴逸风站在一旁, 既担忧又不舒服。担忧是怕时绫笨手笨脚犯了什么错, 仙尊不让他走要罚他。不舒服则是仙尊正抱着他的花精,心中酸意翻涌。
  花精是他的,就算是仙尊也不能碰。
  他咬了咬牙, 走到时绫身后搂住他, 慢慢往后退, 试图将时绫从泽夜怀中“解救”出来。
  仅凭他一人定是不行的, 恪谨见状,和裴逸风对视一眼,壮着胆子坐上床塌抱住泽夜, 两人一起用力,费了好大劲终于把泽夜和时绫给分开了。
  泽夜悲痛又无可奈何,扶着床栏才能勉强稳住身形。现在有两个弟子在此,即使有再多话也只能先憋着,他和时绫之间的事,不想让外人知晓。
  本欲让恪谨和裴逸风出去,随后拿花证之自己的身份,可看到时绫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地躲在了裴逸风身后,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与疏离,心就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使他当即冷静了下来。
  不是狼身,作何解释都是无用的,甚而适得其反,让时绫以为他是个失心疯子,与他更疏远。
  时绫回到他身边了就是极好的,尽管不相信他就是那头狼,来日方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找出趁他渡劫飞升虚弱疲惫之时在暗处使坏,从而让他坠落凡间的那个人,就能找到变成狼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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