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陆元丰也按流程询问了,但陆危竹那时太自信了,自信到根本没听完就去抓药了。
陆元丰也对他太放心,没有检查。
谁也没想到,小孩此前吃的东西里真的有一味药跟陆危竹开的药相克,小孩儿的腹泻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更严重。
三岁的孩子,哪里禁得起这些?
小孩当晚便去了。
那家人连夜找上医馆,要陆元丰给说法,陆元丰吓坏了,哪里敢认?可对方一口咬定就是吃了他家的药出的问题,陆元丰又检查了药渣,意识到是自己孙子出了差错之后,二话不说就把季月欢推了出来。
说是当时抓药是让这个小徒弟去的,是她抓错了。
季月欢根本不敢相信,陆元丰会把杀人的罪名就这么扣在她头上。
她被那个愤怒的男人抓起来,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又是拳打脚踢。
季月欢不停辩解,“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师兄!师兄你帮我作证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没有!”
那时候不明真相的季月欢把所有的希望都落在陆危竹身上。
但陆危竹只是躲在陆元丰的身后,听到她的话,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她,只说:“我,我不知道……”
季月欢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她后来被打到只剩一口气,终于等到了闻声而来的小老头。
小老头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给那家人跪下,说对不起,是他没有教好孙女。
季月欢被打到半死都没有哭,但看到小老头下跪那一刻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拼着一口气开口:
“爷爷,不要……不要道歉,我没有,我没有……”
那中年男人又给了她一脚,“你看看!还在狡辩!”
小老头抱住那人的腿,求他别踢了,不停说对不起,但那人不罢休,说要报警。
偏远落后的小山村,没什么少管所的概念,季月欢也不到判罪的年纪,所以其实那家人也不是真的要报警,他们就是用那话吓唬小老头。
他们要钱。
可怜小老头这些年为她户口的事情,辛辛苦苦攒的五千块——是的,五千。
本来说两千,但随着季月欢年纪越来越大,那个村干部坐地起价,从两千到三千到四千……
今年季月欢十岁了,小学四年级,再过两年就要上初中了,小老头跟那人约定,最多就五千,不能再变了。
眼看就差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因为这事,付诸东流。
陆元丰还要装好人,说也是他没教好徒弟,所以他也给了那家人两千。
七千,那时也不少了。
那家人也知道这是他们能拿到的极限,这才罢休。
可即便如此,季月欢后来还是被同村的小孩儿扣上杀人犯的名头。
小老头原本是村里有名的工匠,为人和善,受人尊敬,他光明磊落一辈子,却因为季月欢背上了污点。
村里人见到他都指指点点,说就是那个木匠,教出了一个会杀人的孙女。
季月欢不甘心,她张着嘴,即便已经没有力气,还是不停重复着那个口型,说她没有。
小老头只是哭着抱着她,“幺妹,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爷爷只想你好好的,咱们好好的……”
小老头抱起奄奄一息的她,对陆元丰道:
“陆哥,幺妹给你添麻烦了,以后她就不来了,免得再闯祸!”
自己的孙女自己了解,什么事情会做什么事情不会做小老头不知道吗?从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察觉出昔日老友有问题,他不能再让孙女留在这儿了。
陆元丰虽然可惜,但也不敢再留,摆摆手同意。
季月欢这才逃离那个魔窟。
只是她经历的那些,她终究没有告诉小老头。
小老头说了,希望她好好的,那她就,好好的,她一直都好好的。
她不苦,她没有老生病,她在医馆学到很多,师兄也对她很好。她对小老头如是说。
*
【三个病患进医馆,老中医救了一个,病人还剩三个。】
这才是答案。
因为每救一个病人,老中医都会把病症记下来,然后配制药物,让季月欢也生同样的病,再教陆危竹怎么治。
这不是一个数学题,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恐怖故事,是陆危竹一听就能听明白的故事。
所以她当时说完之后便一直盯着危竹,陆危竹再会演,有些微表情也骗不了人。
但事实证明,那个人确实不是陆危竹。
那是一个全新的危竹,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他对原主甚至是真心实意的宠。
她好恶心,好膈应,可理智又告诉她,他说得对,她不能迁怒。
祁曜君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懂季月欢为什么会说她是那第三个病人,就因为她现在病着?可是这跟那个题目有联系吗?
他琢磨半天想不明白,转过头想问的时候,却怔住了。
第63章 封号
他看到闭着眼睛的季月欢,有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进她的发丝。
他想起上次跟季月欢说起她的名字时,她也露出过欲哭不哭的表情。
但那次,她在眼泪即将溢出的前一秒,闭上眼将泪水硬逼了回去,还嘴硬说她没哭。
祁曜君确实看不懂她。
放眼整个后宫,那些人哪怕不是真的想哭,也会刻意在他面前掉眼泪,装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希望得到他的怜惜。
她呢?分明有这样的机会,她偏不,还要逞强。
哪怕现在,她真的落了泪,也是无声无息的,闭着眼睛似乎很不想让他看见。
她应该也在努力把泪水逼回去,可是她做不到。
她在哭什么呢?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让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难过到这个地步?
祁曜君心里抓耳挠腮地好奇,可他不敢问。
很奇怪,他,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从来只有他想与不想,没有他敢与不敢。
但是此刻,他很确定,他就是不敢。
他总觉得问下去,会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种感觉没有缘由,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不敢赌。
他的好奇心,有时候,也不一定要得到满足。
季月欢的眼泪还在落,从她眼角到鬓发的那点泪痕一直没有断过。
祁曜君迟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季月欢,他没说什么,只是像哄小孩一样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季月欢也没反抗,她没力气,没精力。
她本来都忘了,忘了小老头当初卑微的下跪,忘了她那段非人的日子。
小老头说,人要往前看,不能永远沉湎于过去,她要往前走,一直走,走出那个村子,走出县城,走出大山,她要飞,往更高处飞。
后来小老头给她上了户口,她改名了。
她不是杀人犯季尾草,她是季月欢,全新的季月欢。
月欢月欢,月月年年,四季常欢。
她很努力地去做。
可命运啊,从不偏爱她。
她都穿书了,陆危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还阴魂不散,逼着她想起曾经。
如果是前世她必然不会哭,她很早就知道,不能哭,坏人会笑。
她也不想让小老头担心。
可现在是异世,她压抑得太久,想着自己反正要死了,放纵一次怎么了?
危竹不是陆危竹,没有人会笑她,小老头也不在,她没有任何逼自己忍着的理由。
祁曜君不知道,女孩儿哭的时候是不能哄的,越哄哭越凶。
于是当他听到怀里女孩儿渐渐传出压抑的哭声时,他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完全手足无措。
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没好转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他或许是个明君,但感情经验实在为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说起一些也许会让她开心的事情。
“女医的事上次跟你说过之后,院正和陈利民便筹备起来了。你的方法很奏效,朝堂上没什么反对,顶多就是户部嘟囔预算的事儿,但也被朕压了下去。”
“杏林世家愿意当女医的女子还不少,就最初统计的都有四十几人。陈利民问朕是否需要经过筛选,先去掉一部分,朕想了想,还是都留了下来,她们既然有那个想法,朕总要给她们机会试一试。”
“反正后面有考核,不行那时再淘汰也不会让她们有遗憾。御史台那帮老家伙还因此弹劾朕,说女医太多会造成资源浪费……”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温声讲话的时候更是抓耳,季月欢还真听了进去,低泣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然后呢?”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有点儿可爱。
祁曜君松了一口气,僵在半空的手重新抱住了她。
“然后朕骂他们短视,女医的培养也不只是为了宫中贵人,官员家眷难道就不生病了?朝中文武百官,家中妻女加起来不知凡几,四十几个女医哪里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