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车夫的行为对吗?当然不对,但换成其他人,未必不会作出跟车夫一样的选择,毕竟低风险高收益,为什么不赌一把?
祁曜君想起当时季月欢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所以总的来说,车夫是有善心的,但并不那么纯粹,坏得不够彻底,也还是会被一些道德束缚,就是抓住这一点,我才说要带他回家,这相当于是在隐晦地暗示他,他不道德的行为马上就要被拆穿了,他但凡还要点儿脸,还想保住他兜儿里的钱,都不敢真的跟我们走。”
谢宇曾经为她辅修心理学,他的那些书季月欢都看过,甚至学得比他都快。
她对人性看得实在太透彻,有时候甚至可以从一个人细小的生活习惯上,分析出这个人的性格特征,谢宇也说,如果她不是没钱修双学位、没钱读硕士,她一定是很优秀的心理学专家。
季月欢没好意思告诉谢宇,她不是看得透彻,她只是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所以长了教训而已。
这也是谢宇面对她,常常觉得无力的一个原因,因为很多事情她不是不懂,相反,她就是太懂了,清醒地在深渊沉沦,这种才更痛苦。
祁曜君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季月欢说得确实有道理。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季月欢觉得莫名其妙,“你还在不高兴什么?”
祁曜君本来不想说,但她既然问了……
他幽幽地盯着她,“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兄妹,你很怕别人知道我们是夫妻?”
他耿耿于怀了一路,以至于这话是脱口而出的,但说出口之后就后悔了。
他是皇帝,按理只有皇后才敢与他称夫妻,季月欢只能算妾。
但……
她素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先前甚至大胆到在外臣面前自称皇后,怎么到百姓这儿又开始守规矩了?
她就是……就是下意识地跟他撇清关系!
心念电转间,祁曜君的心已经冷了下去。
他思忖着,季月欢真要敢拿规矩两个字来搪塞他……他这次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了!
结果没成想季月欢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脸,有些无奈地叹气,“没办法,我长太好看了。”
祁曜君:“……”
行,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敷衍。
他陡然冷喝出声,“季月欢!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季月欢吓一跳,见周围有人朝他们望过来,忙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别激动,随后边走边奇怪地看着他,“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啊。”
“那你说,你长得好看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拜托,那个时候第一次见面,我们根本不清楚这个车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不是普通村民是匪徒呢?我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说你是我丈夫,遇上有歹心的,一看你伤成这样,干脆趁你病要你命然后把我抢走怎么办?”
她必须在事先就把最坏的情况考虑好,防患于未然。
“而说我们是兄妹呢,对方如果对我有想法,那也顾忌着你是大舅哥,不仅不会动你,还会想通过对你献殷勤来向我示好,这才是对我们的处境最有利的说辞好吗?你到底懂不懂啊!”
不过还好,那车夫只是有点儿贪财,季月欢预想的最坏的情况都没发生。
祁曜君又一次被说服了。
他深深地看着季月欢,忽然问她,“你似乎,对于应对这些潜在的危险,有着相当熟练的经验?”
她很矛盾,有时候懵懵懂懂一根筋,横冲直撞仿佛不知天高地厚,但眼下在这些琐事上,仿佛又精明得过分,可以提前预判到很多的风险,并采取最简单伤害最低的方式轻松规避甚至化解。
她真的是个谜,祁曜君发现自己与她相处这么久,仍旧无法看透她。
季月欢垂眸。
当然熟练。
作为一个自小在山村里长大的女孩儿,她曾经独自一人到大城市打拼,没有人脉,没有基础,甚至没有基本的常识,被骗,被算计……她什么样的人和事没经历过?
天生的倒霉蛋让她走了无数弯路,吃过的亏比旁人吃过的饭都多。
如今的这点儿生存技巧,都是曾经经历的血泪教训一点一滴堆起来的。
她没说话,祁曜君便一直等。
许久,才等到她开口。
她说:“到了。”
祁曜君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们已经站在一家医馆的门口。
祁曜君:“……”
第159章 玩儿尬的是吧
祁曜君瞥了季月欢一眼。
她永远是这样,面对她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问题,要么避而不答,要么转移话题。
季月欢,到底要朕做到哪一步,你才肯愿意向朕透露哪怕一点点你的心事?
祁曜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隐隐的失落,跟着她走了进去。
医馆的大夫看过之后,跟季月欢的判断差不多,挫伤加轻微骨裂,不那么严重但最好短期内还是不要让受伤的那只脚受力。
另外就是那瘴气了,好在两人及时离开,瘴气的吸入不算过量,只是这段时间会容易乏力,大夫给开了药,可以尽快将那点儿毒性转化掉。
才说着,两人担忧了许久的雨也下了下来,好在医馆的大夫人挺好,给他们安排了客房,让他们暂时先安顿下来。
季月欢累得不行了,这一路神经都高度紧绷,再加上祁曜君的脚不能受力,她全程充当祁曜君的拐杖,也是一点儿都不轻松。
祁曜君看出她的疲惫,示意她先去休息。
季月欢也没跟他客气,打着哈欠就回房了。
那大夫还笑,“公子与尊夫人的感情真好。”
【夫人】
祁曜君眉眼舒展了些,果然还是这个称呼顺耳。
他含笑朝大夫颔首。
见大夫在带着徒弟认药方,又想起那个梦,祁曜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大夫,冒昧问一下,蜈蚣、蛇这种是可以入药的吗?”
那大夫挑了挑眉,朝他笑:
“当然,蜈蚣又名百足虫,天龙,有祛风止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之功效。还可用于小儿惊风,抽搐痉挛,中风口歪,半身不遂等等,不过蜈蚣本身有毒,所以要用药时要千万注意量,至于蛇……”
老大夫捻着胡须,感叹,“那更是全身都是宝,蛇胆可清肝明目,降火除痘,蛇蜕可祛风解毒,明目杀虫,蛇鞭可壮阳补肾,填精益髓,强身固本,蛇油可柔嫩肌肤,去皱防衰,防冻治烫,其余包括蛇毒、蛇肉、蛇血、蛇皮、蛇信、蛇骨、蛇内脏等均可入药。”
顿了顿,他好奇地看向祁曜君,“公子何以有此一问?”
祁曜君听着只觉得恍惚,这些……她都曾接触过吗?
那个未完的梦境,那个年幼的小女孩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他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对老大夫的疑问避而不答,只随机挑了一个,“这些药材……当如何制得?”
老大夫大概觉得祁曜君有些奇怪,但他胜在耐心,便也回答:
“蜈蚣的话相对简单,一般出没于春夏两季,捕捉后,用两端削尖的竹片插入头尾两端,绷直、晒干,或先用沸水烫死,再将其烘干。蛇就比较麻烦,取蛇胆,刮蛇皮,炼蛇油……工序复杂,得有专人才行。”
老大夫越是说,祁曜君的脸色就越是发白。
梦里那老头说,那些蜈蚣他只卖一半,最后要留一部分炼药,还要让她好好学。
她要学的,是否就是这些?
那些梦里他未曾见到的画面,都随着老大夫的话,一点点在他眼前具象化。
难怪……难怪她面对毒蛇那么冷静,难怪她可以手起刀落割破刺客的喉管。
她或许的确没杀过人,但她的胆子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压迫下练了出来。
祁曜君只觉得心脏抽疼得厉害。
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季月欢的那句反问:
“我应该害怕吗?他要杀我,我只是反击,为什么我要害怕?你怎么不问问,他要杀我的时候,他怎么不害怕呢?”
她早已不知恐惧为何物。
因为没有人在乎过,她自己便也渐渐不在乎了。
可她即便在如此压抑的情况下成长,却没有被压抑的环境侵蚀,她依旧善良,依旧慈悲。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一旁的徒弟,“这些……你都会吗?”
徒弟的脸色都发白了,大概是第一次听师父讲这些,闻言,他连连摇头。
老大夫便失笑:
“公子说笑了,我这里是医馆,又不是药铺,药材的炮制自有药铺的人去处理,哪儿会需要我们亲自动手?这医者一道,光是诊脉、开药方都够学一辈子,若再分出时间炮制药材,本末倒置不说,人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