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她一个后宫嫔妃,往后应该是没机会再同这对师徒见面的。
  更何况她只有两年寿命。
  祁曜君深深地看了季月欢一眼,没说什么,只敲了敲车窗,示意怀浊和昌风驾车离开。
  马车在蒙蒙细雨中缓缓离开,老大夫牵着小徒弟的人站在原地目送,有些怅然若失。
  直到隔壁饭馆儿老板探头出来:
  “哎,庄大夫,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姑……不是,那夫人有点儿眼熟?”
  为了答谢季月欢,午膳是邀她和祁曜君一起用,既然是答谢,就不好太简陋,所以老大夫是让小徒弟去隔壁饭馆儿叫的菜。
  雨天饭馆儿也没什么生意,再加上两家关系不错,几个菜小徒弟一趟也拿不了,饭馆儿老板便帮着送过来,因此见过季月欢一面。
  庄大夫心头一喜,赶忙道:“你可认识?”
  庄大夫寻思,真要打探到这位夫人的身份,他得找个机会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老板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道: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季家进京的时候,坐的是一辆黄金马车?”
  庄大夫摇头,“听说过,但我当时忙着看病,没去凑热闹,怎么,这跟方才那位夫人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咱们隆城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就……我当时去看了。”
  老板有些吞吞吐吐,“正好赶上一阵风掀起车帘,坐在车里的那位季家小姐,美得跟仙女儿似的,瞧着就与刚刚那夫人很像。”
  老板也有些不确定,毕竟过去三年,季月欢的五官也长开了些,但是……
  那般令人惊艳的容貌,应该……很难会有人弄错吧?
  庄大夫闻言一惊,“季家?可是那位研究出曲辕犁的季大人家?”
  “对对对!就他们家!”
  “难怪,难怪!”
  庄大夫喃喃,“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季大人心系百姓,季小姐也如此聪慧灵秀,真是我大曜之幸!”
  说着,他又觉着不对,“这么说……他们住在曜京城?”
  饭馆儿老板嘴巴嗫嚅了两下,“这……之前有京城人路过我这儿吃饭,我听他们提起过,说是季小姐今年选秀入了宫……”
  庄大夫:“!!!”
  饭馆儿老板越说声音越低,还咽了咽口水,“如今是秋猎的日子,咱们隆城离猎场也不算远,庄大夫,你说那两位会不会是……”
  老大夫想起季月欢的祁曜君那出众的容貌和浑身上下不凡的气度,脸色已经白了,忙摆手:
  “怎么可能!你可别胡言乱语,让外人知道了,这可是要杀头的!”
  嘴上这么训斥,但老大夫心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饭馆儿老板也明白老大夫的提醒,忙不迭点头,后怕地闭上了嘴。
  *
  猎场。
  祁曜君的回归把穆向平吓了一跳,但面上还装得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崔德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出来迎接,季月欢不耐烦这些虚与委蛇,跟祁曜君打了声招呼便找了个人带自己回营地。
  祁曜君望着季月欢的背影,没说什么,面上也假惺惺地安抚了穆向平几句,便在崔德海的搀扶下回了营帐。
  早在回猎场中途就换了车夫隐匿了身形的怀浊和昌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祁曜君面前。
  怀浊主动汇报了穆向平的动向,并表示眼下他已经有些急了。
  他们的计划很顺利,待穆向平与那人再联系,立马就能人赃并获。
  至于贵妃也没事,在南星的掩护下和辛家人汇合,辛家已经知道有刺客针对贵妃,辛大将军震怒,表示一定要将幕后黑手抓出来碎尸万段。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祁曜君的掌控之中。
  不过也有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比如,在怀浊汇报完所有事情之后,昌风将一枚令牌扔到了祁曜君跟前,与此同时还有一句话:
  【回京后,我会找危竹解我的毒,毒解之日,我便不再是天枢阁阁主,以后天枢阁是你的了。】
  祁曜君:“???”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第161章 认主
  “你怎么了?”
  昌风沉默了许久。
  一般这种情况就代表了他不想说,放在往常祁曜君也不会再追问。
  但今日这件事非同小可,祁曜君不可能放他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见祁曜君寸步不让,昌风叹了一口气,终于动了。
  【我事后曾检查莫七尸体,他没死是因为心脏相比旁人偏了两寸,所以你没能刺中要害,才叫他侥幸逃过一劫。】
  祁曜君怔住。
  居然……是这样……
  心脏长偏,这样的人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怎的偏就给她遇上了?
  他又想起他问她时,她垂着眸,嘴角牵着自嘲的弧度对他说:
  “因为,我倒霉啊。”
  仅仅只是回忆,他的心都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那痛不尖锐,但绵长,疼得人发闷。
  祁曜君甩了甩头。
  他不能被她的思维带跑偏,莫七最后不还是死了吗?某种意义上,又怎么不算一种不幸中的万幸呢?
  他拧眉,“然后呢?这与你丢下天枢阁有什么关系?”
  昌风摇头。
  【若非旭贵人警醒,非要补刀,我等就此离去,后患无穷。】
  当时季月欢看向他,要他帮忙,他因为和祁曜君差不多的判断,也觉得她小题大做,所以没有动。
  他还记得季月欢拎着刀走向莫七时对他说的话:
  “你也是一点都不谨慎的,这小子知道你是越家人了诶!他要是假死蒙混过去回头暴露你的身份怎么办?我这还不是在帮你?”
  她在帮他。
  而他在做什么呢?
  袖手旁观,心里甚至觉得她疯疯癫癫,没事找事。
  但凡,但凡他当时肯帮忙顺手补一下,她和祁曜君都不会坠崖。
  【我欠她一个人情。】
  祁曜君也是沉默。
  他无法反驳,如果不是季月欢固执,真叫莫七活着离开,越家有人活下来的消息势必走漏,再深挖下去,天枢阁便岌岌可危。
  他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底牌。
  “别说你,”祁曜君苦笑一声,“连朕都欠她一个人情啊。”
  昌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桌案上的字又换了一行。
  【心中羞愧,无以为报,我决定,认她为主。】
  最后四个字,祁曜君微微一惊。
  “你……”
  才说了一个字,细沙铺就的字又多了一行。
  【但我不能带着天枢阁阁主的身份认主,否则她迟早有一天被你猜忌。我是报恩,而不是要将危险带给她,所以天枢阁,给你。往后我会护她周全,今日之事,必不再有。】
  祁曜君看着昌风,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一直知道,越家人素以重情重义著称。
  若非重情重义,越家主不会在前朝皇帝已经民心尽失的前提下,还誓死效忠。
  若非重情重义,越家上下几百口人,不会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昌风这棵独苗苗。
  若非重情重义,昌风不会明知道他是皇帝,因着那曾救命之恩,还是帮他重建天枢阁。
  哪怕他们之间相互戒备,但昌风素来也只求自保,从不曾背叛。
  越家人,将“义”之一字,刻进了骨血。
  当然,若非如此,昌风再出现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旧部回归,加入天枢阁,誓死追随。
  祁曜君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用得这么放心,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昌风便永远不会背叛。
  但他没想到,昌风的确没有背叛,却欠下另一个更大的人情,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于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
  为什么说更大?
  因为祁曜君之于昌风的恩情,只是对他个人的救命之恩。
  但季月欢的那一刀,却不仅仅保住了昌风身为越家遗孤的秘密,更是保住了昌风身后,天枢阁无数旧部的性命。
  前朝皇帝对情报组织的掌控,让百姓苦不堪言,早就对此深恶痛绝,若叫他们知道这个情报组织的人还在,势必会再掀波澜,不死不休。
  届时祁曜君为了给百姓交代,很难不会作出和前朝皇帝相同的选择。
  昌风哪怕不为自己,仅仅为了那批旧部,他也必须作出抉择。
  显然,交出天枢阁,孑然一身认季月欢为主,已经是他权衡利弊后所能作出的最好的选择。
  祁曜君理智上都能理解,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你为何就总是笃定朕一定会猜忌?朕就不能当个明辨是非的君主吗?”
  昌风默了默,最后还是缓缓摇头。
  【这种事情不能赌,防患于未然。】
  场面一度寂静。
  许久之后,他才看向边上一直不说话的怀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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