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明明年纪那么小,却不得不逼着自己成熟稳重,活得如履薄冰。
还有……和曾经的她如出一辙的自卑和怯懦。
季月欢不止一次地对她们说过,她们三个在她心里是一样的,她绝不会厚此薄彼。
但腊雪还是会因为她是最后一个来的而沮丧,觉得自己分量不够,于是总在一些季月欢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主动退出。
比如中秋宴只能带一个人,她主动提出让她带南星去。
比如秋猎只能带两个人,她主动提出留下来守着倚翠轩。
比如有时候她和南星说话,即便季月欢不在乎她会不会听到,她也会主动避开,甚至会帮她拦住懵懵懂懂的冬霜。
腊雪敏感,甚至深谙人性,她总是在一切未发生前就未雨绸缪。
她怕季月欢对她好,南星和冬霜会不平衡,毕竟她是最晚来的,凭什么享受跟她们一样的待遇?
她怕南星冬霜对宫规不熟悉而犯错,所以总在一旁提点,又怕她的提点会让两人觉得冒犯,所以小心翼翼拿捏分寸。
她大概是觉得三个人的友谊最不稳固,所以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中间努力斡旋维稳。
可分明,她和冬霜南星一样的年纪,甚至她比南星还小些。
季月欢努力过许多次,希望腊雪不要让自己那么紧绷,但是没有用,她似乎已经把那种谨小慎微刻进了骨子里。
和当初孤身在外闯荡,一次次在职场摸爬滚打提心吊胆的自己,多像啊。
更让季月欢无法释怀的是,当初崔德海带了那么多人过来,自己只是随手一指,才选中的她。
季月欢知道自己的结局,她就是原著里的炮灰,到死也只不过是一个才人,当不了皇后当不了宠妃,跟着她这么一个没前途的主子,简直倒霉到家了。
就像前世的她,什么都没做,就被从天而降的“命运”选中,注定了她功亏一篑的结局。
那时的她浑浑噩噩,不知道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心中恨极了,却只能叹一句苍天不公。
可腊雪……
如果腊雪是前世的她,那如今的她自己,就是那从天而降的霉运。
不,这个假设太可怕了,从她意识到这一点起,她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腊雪。
这次秋猎,她能同意腊雪留下的一个原因也是,她知道秋猎祁曜君会遇刺,她怕场面太混乱她保护不了腊雪。
——毕竟她最懂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倒霉的人会一直倒霉,腊雪已经足够倒霉遇上她了,要是再在猎场倒霉地被刺客误伤怎么办?
留在宫里,至少她是安全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做到这个份上,腊雪还是出了事?
季月欢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满脑子只有兰馨儿的那句话:
【死了,你可以去乱葬岗找她,如果尸体还没烂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腊雪?
腊雪做错了有什么?前世的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逃不掉枉死的结局?
该死的明明是她,可她怎么都死不掉,腊雪在这宫里如履薄冰,挣扎求生,却偏偏死了。
这就是命吗?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理智在这一刻决堤,季月欢近乎疯魔,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给腊雪报仇,杀了兰妃,杀了这里所有人,她要拉着全世界陪葬!
恍惚间,季月欢蓦地想起前世,她离开村子的那天,一把火烧掉了她和小老头的家,烧掉她在那个村子唯一的牵挂。
当时她的四周围满了人,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说她狼心狗肺。
季月欢心中却止不住地冷笑,那些人一定不知道,当时静静站在一旁的她,心里有一个多疯狂的念头——
她想烧的不止小老头的家,她想烧掉那个村子,烧死在场所有人。
这是犯罪,她知道,可那又怎样?余生在监狱里度过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最终还是忍下来了。
因为她知道,那个村子不管带给她再多的伤害,但那也是小老头土生土长的地方。
她还有和小老头的约定,她要好好活下去。
小老头在天上看着,若是知道她进了监狱,一定走得不安心。
她在他生前已经够不省心了,不能扰他死后的清净。
所以季月欢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带着对那些人最后的杀意,永久地离开了。
祁曜君之前说她良善,但季月欢知道,她的心里一直住着一头极其可怖的野兽,小老头是唯一能关住那头野兽的锁。
而现在这个世界没有小老头,她心里的那头野兽已经快要关不住了,它就要冲破那无形的笼子,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
没有人能阻止,没有人……
“季月欢,腊雪没有死,别冲动,季月欢……能听到朕说话吗?松手,欢欢……松手,腊雪来了……欢欢……”
祁曜君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颤抖过,他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如果今天让季月欢杀了兰馨儿,哪怕他能用尽手段保下她的命,她也再不是季月欢了。
“欢欢……欢欢……”
一声又一声,他试图唤起季月欢的理智,可她完全没反应,祁曜君抓着她的手,虽然控制住她让她不能再收紧力道,但也无法让兰馨儿从她手上逃脱。
兰馨儿的眼神已经迷离了,她撑不了太久了。
要叫醒她,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叫醒她?
第184章 宫规
祁曜君的大脑飞速运转,只能用尽自己的努力去劝:
“欢欢,别冲动,你想想南星和冬霜,想想你的哥哥们,还有你的爹娘……”
说着说着,他像是忽地想起什么,赶忙道:“欢欢,你想想你的祖父,你的祖父不希望你这样……”
她还是没反应。
祁曜君着急,脑中灵光一闪,他几乎脱口而出,“欢欢,想想你爷爷……”
【爷爷】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
季月欢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个慈祥又干瘦的小老头。
他站在她前方不远处,叹息一声问她:
“幺妹,你在做什么?”
“我在……”
季月欢张嘴,下意识要回答,话到嘴边却一下顿住,大脑一片空白。
对哦,她在做什么?
“欢欢,松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欢欢?你看看朕,看看腊雪,她还在……”
腊……雪?
季月欢怔怔地,下意识朝祁曜君的方向机械性地转动脑袋。
祁曜君见她终于有了点反应,松了一口气,又放柔了声音,“欢欢,把手松开……腊雪来了,我们先看看腊雪,好不好?”
季月欢在祁曜君的引导下,她目光缓缓移向门口,那里,浑身是伤的腊雪已经被带了过来,冬霜红着眼睛忙从侍卫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腊雪确实还活着,但面色苍白如纸,衣服很多地方都破了,破损处则被斑驳的血迹晕染,狼狈得像个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破布娃娃。
她应该很疼,站都站不住,双眼也有些迷离,但她仍然强打起精神,见季月欢望过来,她努力扯起嘴角:
“小主……奴婢、奴婢没事……”
她的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清脆,此刻沙哑难听,事实上季月欢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季月欢鼻子一酸,终于松了手,踉踉跄跄朝腊雪奔去,抱住了她。
“腊雪,腊雪……”
失而复得的喜悦将季月欢淹没,她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还在,真好,你还在……”
腊雪本来打定主意不能在主子面前哭的,眼前却也有些忍不住。
她很想回抱住季月欢,但是没有办法。
她受了伤,兰妃虽然没有杀她,但每天都会对她用刑,拿她撒气。
她此刻手上身上都是伤,根本使不上劲。
她只觉得自己好没用,似乎总给自家小主带来麻烦。
上一次小主为了她闯了听雨阁,这一次小主又为了她险些杀了兰妃,酿下大错。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可即便她这么没用,小主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她何德何能?
季月欢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她,她帮腊雪擦拭泪痕,抚摸着腊雪苍白的脸颊:
“我……我有没有弄疼你?”
腊雪哽咽着摇头,“没有……小主……奴婢多谢小主救命之恩!”
季月欢苦笑。
说什么救命之恩,分明她的一切祸患,都是她招来的。
思及此,季月欢看着腊雪身上的伤势,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的衣服破了许多处,上面都是深深浅浅的血痕,看起来,像是鞭刑。
身上有没有别的伤暂时不知道,季月欢也不可能当众掀开她的衣服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