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她只是深吸一口气之后,转头问南星:
  “星星,你记性好,还记不记得宫规有没有说殴打嫔妃是什么罪名?”
  南星一愣,随后歪着脑袋想了想,迟疑着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
  季月欢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果然。
  古代的律法并不完善,它不会像现代法案一样,桩桩件件严格罗列,力求细致精准。
  比如两个人打架,一方把另一方打死,放在古代,那就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放到现代,则要分成故意杀人、激情杀人、正当防卫、抑或过失致人死亡等等情况来考虑,而每种情况则对应不同的罪责,不会一概而论。
  毕竟现代法案约束的是所有人,上了法庭,就只分两种人,原告和被告。
  可古代不同,古代在律法之外,还有权力,和阶级。
  而阶级之上,还有皇权。
  有时候一个人罪不至死,但皇帝一句话,也可以轻易要了对方的命。
  区分一个君主是明君还是暴君,最简单的方式,就在于他是否滥用皇权,将既定的规矩视为无物。
  也正是基于这个逻辑,为了维护帝王的统治,古代的律法注定不会太细致,顶多给个模糊的大方向。
  比如以下犯上、贪污受贿……等等。
  至于这些大方向下的具体罪名,多半也是模糊的。
  举个例子:
  【以下犯上者,受杖刑】
  这里罪名是以下犯上,处罚方式是杖刑。
  先来说罪名。
  何谓以下犯上?奴才骂了主子是以下犯上,奴才打了主子,还是以下犯上,但这两个以下犯上的处罚会一样吗?
  显然不会。
  那么再来说处罚,杖刑,这里并没有说杖责多少,就是给阶级和权力留下的空间。
  上位者根据自己的愤怒程度,来决定下位者的刑罚轻重。这样就不会出现“我想打她三十大板,但是律法却规定只能打十大板”这种,让上位者觉得自己的权力受到冒犯的情况。
  再举个例子。
  【贪污受贿者,抄家流放】
  贪污百两,是贪,贪污千两,也是贪。那么相应的,抄家的范围,流放的距离等等,都会由上位者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相应调整。
  毕竟饥荒年代的百两银子和繁荣年代的百两银子那绝不会是一个概念。
  国库充盈的时候,你贪个百两,皇帝不放在心上,抄个家降个职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但国库空虚的时候你还贪污百两银子,那简直纯纯撞枪口上,九族流放三千里都有可能。
  总的来说,古代律法的不完善,除了古人的认知局限外,也是上位者的有意为之。
  否则一旦细致过了头,上位者便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权力,要如何享受权力带给自己的优越,又如何震慑下面的人?
  ——上位者最忌讳被约束。
  而皇宫就更特殊了,因为这里的上位者不仅仅是上位者,更是统治者。
  皇权至高无上,这里头的主子不是皇帝就是皇帝的女人,谁都惹不得。
  宫规可以有,但宫规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保障金字塔尖那波人的权力,维护后宫秩序反倒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功能。
  就像现在,制定宫规的人,想破了脑袋,也不敢往宫规上清清楚楚写下,若宫妃之间出现辱骂斗殴,该当何罪。
  第185章 她先动的手
  毕竟在那些人眼里,位分高的处罚位分低的,那是天经地义,而位分低的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一旦反抗还有另一条以下犯上在等着。
  打架斗殴,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行为,对于经历层层选秀又规矩守礼的一帮闺中小姐而言,简直天方夜谭。
  理论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季月欢这个外来者闯入这里的话。
  她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上不上得了台面。
  知道宫规里没有不让打架,季月欢就放心多了。
  至于说以下犯上?
  无所谓,杖刑么,她又不怕。
  她都掐兰妃脖子了,以下犯上这个罪名指定是跑不了,既然注定要挨打,那就在挨打之前打个够本!
  她握紧了手里的鞭子,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兰妃走去。
  兰妃死里逃生,还在一旁拼命地呼吸新鲜空气,哪怕大量的空气猛然灌入缺氧的肺部,让她疼得直冒眼泪,她也根本控制不住。
  跟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恐慌比起来,这点儿痛苦算什么?
  还没等她缓上一口气,眼前就洒下一片阴影。
  她猛地抬头,就对上季月欢笑吟吟的脸。
  “你……你要干什么?”
  兰妃惊慌不已,如果说之前她还能仗着自己位分高,而对季月欢耀武扬威,那在有了方才的经历之后,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有多疯。
  她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里,更不会把她这个妃位放在眼里。
  季月欢嘴角勾着弧度,但实在没什么笑意。
  “兰妃,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冲我来?”
  兰妃咽了咽口水,是,当初中秋宴结束,她冲着季月欢挑衅的时候,她坐在那辆黄金武侯车上,只懒洋洋地说了句有什么冲她来就行。
  她没想到,她只是抓了她一个宫女,竟然会让这个女人发这么大的疯!
  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啊!
  兰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再刺激到这个女人,一时间急得脑门都是汗。
  电光火石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她一下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表哥!表哥救我!”
  她动作很快,祁曜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兰妃已经躲到了他的身后。
  祁曜君:“……”
  祁曜君皱了皱眉,下意识抬头,就对上季月欢冰冷的眼神。
  她嘴角的笑容已经淡了下去,那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此刻看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不……
  陌生人都不如。
  她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祁曜君心头一紧,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正要细瞧,季月欢已经开口说话了。
  “你要阻止我吗?祁朝纪。”
  【祁朝纪】
  她只有在跟他说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喊这个名字。
  祁曜君抿紧唇,终于意识到她眼中的冰冷从何而来。
  “你认为……朕不会站在你这边?”
  “无所谓。”
  季月欢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步子在往他的方向挪。
  “你站哪边我都不在乎,你不阻止我最好,如果要阻止我,我就连你一起抽。”
  祁曜君只觉得心脏处被刺了一下。
  【不在乎】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如针一般扎过,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他张口刚想说话,蓦地想起昨夜,她冷静地跟他讲道理。
  【我的感受在你的愤怒面前,毫无价值。你真的在意我吗?祁曜君,别骗自己了,你在意的分明是你自己。】
  【只因为我说的那话让你生气,你就可以无视我的生死。】
  【发现了吗祁曜君,在你的视角里,我完全丧失了我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属性。】
  于是涌到胸口的怒火悉数湮灭。
  他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如果这次他再因一点儿莫名其妙的怒火而枉顾她的意愿,他或许……真的要失去她了。
  ——虽然,他好似从来也未曾真正得到她。
  之前她的那番话或许对,但祁曜君始终有不认可的地方。
  他自己的心他自己清楚,他对她的在意绝不掺杂任何的私心。
  但他似乎总做的不好,以至于根本无法向他准确传达他的真切感受。
  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思及此,祁曜君一点点掰开兰馨儿抓着他衣角的手,迎着兰馨儿惊骇的目光,面无表情道:
  “馨儿,上次朕就教过你了,人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兰馨儿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犯错?臣妾有什么错?表哥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她害我拎了一路的死蛇啊!那可是死蛇啊!”
  兰馨儿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看得出来她的神经确实濒临崩溃,连自称都混乱了起来。
  而祁曜君看着兰馨儿眼中的恐惧,脑子里却只闪过小月欢的脸。
  兰妃只是无意识地拎过死蛇就恐惧成这样。
  那她呢?
  她又是如何一步步克服恐惧,到面不改色抓起蛇研究它的品种?
  兰馨儿尚且能哭着在他跟前诉苦,她的苦又能和谁诉?
  没有人。
  那个梦里,她一直都是孤军奋战,她的眼泪、她的恐惧、她的痛苦,通通被无视。
  思及此,祁曜君掰开兰馨儿手指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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