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现在柳郎有什么感受?”越长风张开眼睛,指指他的胸前示意他用软硬适宜的肌肉为自己按摩。“本宫允许你说出自己的想法。”
柳孤城定定的注视着她,眸光深深,像不见底的深渊。
或许是眼下两人之间的坦诚相见助长了他的勇气,又或者是作为聚贤阁主的阴沈冷厉一面在这一刻浮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说:“我不需要这种施舍的‘爱’……我想要的是人与人之间那种平等的关系。”
越长风笑着在他身上捏了一下,没有生气,却是直接否定了他:“你需要的就是这种施舍的爱,还有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没有平等的关系,所谓的平等只会带来痛苦。”
“自你出生以来便没有平等二字,也没有人愿意施舍你一点感情,你是柳家家主和主母的耻辱,没有人会对一个耻辱有半分同情,也没有人会将一个耻辱放在和自己同样的高度。”
“本宫不知道你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只知道你学会了与那个把你当作耻辱的人虚与委蛇,借此回归柳家;你也学会了向本宫低头,来换得本宫为你排除异己、助你登上家主之位。可见你这一生都在学会顺从,学会把自己放在卑贱的下位来得到别人给你的东西。如果你当真把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又怎会得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的人生本来毫无意义,”她没有直接点破柳孤城曾经作为柳时言替身暗卫的事实,只是旁敲侧击的隐喻。“你生来没有自我、没有人格,从前的你一直都是为了別人而活,现在的你有了自己、有了意义,所得到的一切也不过是由旁人施予而来。”
柳孤城的眼里燃起了点点星火,他也不顾规矩,昂首倔强的道:“我的人生,不需要外人来为我定义!”
越长风的手搭上他的后颈轻轻掐着,虽不致于让他呼吸困难,却也让他感到无法忽略的压迫感:“是吗?”
她微微歪头,明媚亮丽的桃花眼像是真心不解的看着他:“那柳郎到底想要从本宫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头两个字冲口而出,柳孤城却忽然打住。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越长风忽然抬脚,在金丝笼上重重一碾。
“呜呃——!!!”
柳孤城本已被玩得身心具疲,毫不留情的一脚更是让他软了身子。
“主人,请慈悲!”他不知是真是假的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
“方才在你屋里的时候,你快乐吗?”
柳孤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越长风不再是那副好声好气的温柔模样,脚下又是一碾,冷漠问:“忘了回话了?”
身上没有戴着金链,可平时上着“规矩”的部位彷佛隐隐作痛,让男人不禁身躯一颤。
“是,主人。”他下意识的回话。
“那就是了。”越长风轻蔑的笑。“既然你的痛苦和快乐,都是基于不平等的本质下由本宫所赐予。”
“那为什么不去直面这些由本宫施舍给你的痛苦和快乐呢?你这辈子本来就是充斥着痛苦——全天下的所有人都只会施加给你的痛苦,从来都无法解决也无法逃避,你能做的一直都只是面对。”
“当你从本宫给你的痛苦中也感受到本宫给你的快乐时,你便会感到归属感,你是从属于本宫的东西,本宫会继续施予给你,这就是你的意义。”
越长风大发慈悲的放松了手上和脚上的力度,玉指转而摩挲男人被蒸气和不忿烫得发热的脸。
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是最重要的一环,恶狼就算无法一举驯化,就像她可以让他下意识地跪下和回话一样,她也必须把“臣服”的价值观烙在他的“下意识”里。
“你以为爱是平等,那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缺乏真正的爱。你大哥已经死了,本宫和驸马所谓举案齐眉、平等的爱就是镜花水月,一点也不长久。”
“人人生而平等,那是就生命而言,千古英雄,偷生蝼蚁,都会平等地死。但在人活着的时候,面对另一个活人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便分了高下。”
“正如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放在耻辱的位置上,本宫现在不过是把你重新放在奴宠的位置。而本宫可以向你保证,这个位置,绝对比你大哥的驸马之位长久得多。”
“因為人生在世,想要长长久久,需要的只有命令和服从。”
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臣服于我,就是你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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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十六年,在国子监开班讲学的翰林编修沈约问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五位学生一个问题。
问题是:人生诸般无奈,身如浮萍,行如逆旅。诸君迎难而上,为的是什么?
十六岁的柳时言温润如玉,眸光深处却似有烈火灼然。
“为了做我自己。”他答。“不是柳家大郎,不是柳氏家主,而是以我柳时言之名顶天立地,行走世间。”
十二岁的越长风心驰神往的听着,看着少年眼里的火光熊熊,又转头看向高高宫墙外自由自在翱翔天际的鸢鸟。
小手指向鸢鸟:“老师,我很羡慕牠们。”
“我的名字也是鸢鸢,我也想走遍天下,看遍名山大川,不受高墙所限,不用活在别人的规条和眼光之下;我也想像牠们一样无拘无束的活着。”
沈约微微一笑,笑中似乎有些长者的宠溺,又似乎有些对于二十四岁的他来说已是过于老练的沧桑。
他没有说任何打击少年少女梦想的话,只是那抹微笑被他强行勾成了鼓励的笑:“十年后,为师再来问诸位这条问题,好不好?”
可是在十年后,废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死了,曾经想要活出自我的柳时言也只剩下柳家陵园里一块“天妒英才”的墓碑,身后之名只有公主下降时的一句“惊才绝艳,世无其二”。
越长风是唯一活了下来的“得意门生”,可是那个看着鸢鸟心驰神往的鸢鸢也已经死了。
人人看似生而自由,却无不活在枷锁之中。
接受了没有自由的话,谁不是屈服于痛苦逸乐,支配者和被支配者在这一点上其实并没有分别。
第36章
越长风离开柳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候在府外的长公主车驾旁站着玄袍金冠的玄武司使,眸光深沉,低眉垂首,不知在那里默默站了多久。
越长风经过他身边时看也不看,只是淡声命令:“上来回话。”
陆行舟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上车,越长风在柳府里已经沐浴更衣,穿戴整齐的身上没有留下那个男人的污秽痕迹,也没有可以让他细细清理的余地。他只是在软榻一旁跪坐下来,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躁动不安的互相捏着指尖。
他坐得够近,鼻中仿佛还能闻到女郎身上的一阵松木清香。越长风冶艳张扬,从来不用这些清浅得快要融进四周自然的淡雅香气;这种装模作样故作清高的味道,当然是属于柳府里面那个披着矜贵外皮的小贱人。
他知道,却不能说。水榭里的公开羞辱固然是对柳孤城的一场调教,同时也是对在场众人的一个警告。越长风在警告他,没有她的允许,她想怎样对任何一个人他陆行舟都没有资格去管。
“主上。”陆行舟沉声唤道。
越长风半躺在榻上,轻飘飘的问:“找到那老东西了没?”
陆行舟神色一暗。“没有。”
在她尽情宠幸亵玩柳孤城的时候,他早已让人探察并搜索了柳府的每一寸土地,就连柳孤城本人的院子他也趁着两人去了浴池的时候搜过一遍,然而并没有任何得着。
“那你还觉得他是被人李代桃僵了吗?”
陆行舟顿了顿,越长风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她问的是最平常不过的问题,但他却从中听出了怪责之意。
是怪他捕风捉影、多番怀疑,还是怪他处处针对的人是她的新面首?陆行舟隐隐觉出了越长风对柳孤城和其他人之间的不同,也许是因为那张和柳时言相似的脸,但是这人却比其他任何一人都要危险,明明是身世成谜、满口谎言的一头潜伏的狼,她却偏偏把他放在身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只为把人驯养成犬。
明知她未必喜欢自己的答案,但陆行舟仍是坚定的道:“是。”
他是主上的手中剑、脚前犬,他要做的只是听从主上的命令,确保主上人身安全。主上兴之所至,或者会把他当成取悦自己的一件死物工具,但他不能表现出有一分逾越,也不能表现出他心中妄念的十分之一。
他收敛杂念,正色道:“在柳府找不到,但使唤得动替身暗卫的除了家主本人便只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人。劫囚的事若非柳家中人所为……便只有聚贤阁一个可能。”
越长风“嗯”了一声,眼眸半眯,懒懒换了个姿势,又觉得手下有些空虚,便朝脚下男人勾了勾手指。陆行舟会意,微微挪近了些,让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头上作为手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