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卑职想要人人敬畏,人人惧怕,拥有让人不得不正视而又不敢去直视的权力。”就像六年前的那样,陆行舟的目光定定的锁在他必须仰视的女郎脸上,眼底犹如深潭,强行压抑眸底的那抹腥红。“那是……卑职投靠主上,希望得到的奖赏。”
越长风足尖往上,抵住了男人干涸的唇瓣,扭动脚踝上下蹭了蹭。
带着血腥味道的冰冷鞋尖印在陆行舟的唇上,这是他和主上之间最接近的距离。
越长风收起了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容,眸光幽深,仿佛要从他的目光中探测出一丝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你最好永远都记得,你当时向本宫索要的是什么。”
陆行舟的唇刚刚好碰着她的鞋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爱洁得近乎病态的他此刻也没敢为她清理鞋面,唯恐被自己身上的血汗脏污沾染。
越长风慢悠悠地收回脚。“你说的那些东西,本宫都一件不落的全部给了你。至于那些多余的想法……”
她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但言下之意再也清楚不过:当初他既提出做一场利益交易,那他们之间就只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易。一旦有了“多余的想法”,这场交易便可以随时终止。
这正正是自六年前的投诚开始,陆行舟一直最害怕发生的事。
所以,他才必须要做出为权势所惑的模样,让她相信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东西。
陆行舟跪在地上,定定的仰视着木无表情的女郎。
越长风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明媚张扬的笑脸是她最好的伪装,甚至她越是愤怒的时候笑得便越是灿烂。
唯独对着陆行舟时她连虚假的笑意也不愿施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公事公办,带着上位者对着下位者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不屑。
陆行舟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一个背主的叛徒,她不信他不会像“出卖”了她的兄长一样出卖自己。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越长风从来都知道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卑劣心思。但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在她心中他陆行舟就是一件趁手好用的杀人工具,一件工具并不需要任何感情,她也不会容许这段利益关系之中掺杂了任何杂质。
她可以对柳孤城临时起意,可以对顾锦卿蓄谋已久,可以和沈约玩师生禁忌的游戏,但唯独是他陆行舟,必须拎得清楚,掂量得住自己的位置。
他只属于见不得光也上不了台面的永夜。
他秘密囚禁了柳十三整整六年,但无论是柳十三还是他自己,其实都入不了越长风的眼。反而是那个半成品的柳十二……
陆行舟垂眸,掩去了眸中的五味杂陈:“卑职明白了。”
越长风像是认可了他的答案一样轻轻踢了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收拾干净自己。”
“然后上去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你这些年来从柳十三身上都套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
这一夜越长风又一次的没有回府,而是宿在宫中。
慈元殿里,太后看着没有通报、可算是直闯而入的女儿,慈祥的脸色有些挂不太住:“昭阳怎么這麼得閒,驾临母后这慈元殿来了?”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平和,这话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越长风对亲生母亲的阴阳怪气毫不意外,反正她不让弟弟亲政早就已经和太后撕破了脸,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和母亲和解的意思。
她直直走到太后面前,既不行礼,也不坐下,直直站在那里,开门见山的说:“沈相忙于新政,近来还要处理江南水灾和堤坝倒塌的事,所以我打算为皇弟换一位老师。”
太后脸色一变:“沈相是先帝遗诏定下的辅政大臣,先帝遗诏让他为皇帝授业解惑,这帝师怎么能说换就换的?”
看着太后面容紧张,人也几乎便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越长风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味道苦涩难明。
在她想要跟沈约读书的时候,她的母亲一句好话也没有帮她说过。
在她被承元帝没收行走紫宸殿的辅政之权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欢天喜地的为她置办嫁妆,不厌其烦的教她嫁入柳家之后侍奉公婆、主持中馈的人妇之道。
如今她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得到的反应便这么大。而那只不过是因为越成璧是她老来得之的小儿子。
越长风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细思极恐,“先帝遗诏是怎么来的,母后不是很清楚么?”
“吾之意志,就是先帝遗诏。”
太后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四周张望,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殿内宫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意思也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也不敢听得出来。
“你——”
太后语塞了好半天,才终于泄了气,轻轻叹道:“那昭阳打算让谁给你皇弟当老师。”
越长风依旧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只有一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鹰隼,不放过面前之人一丝一毫的动静。
“母后觉得……”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
“户部尚书萧度,此人如何?”
第62章
越长风回府的时候,早已做好了柳孤城又跑了的心理准备。
毕竟在他主动表现出臣服之后,就在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之际,陆行舟直接在他面前喊出了那一声柳十二。
他显然也知道关于柳十三的那些事,甚至知道的不比陆行舟少,她却当他不存在一样直接跟了陆行舟出去。
仿佛在给他机会和理由离开。
所以在越长风走进屋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一僵。
室内只有微弱的烛火,往精工打造的巨大鸟笼上镀上了一层薄薄金光。
暖煦柔和的金光下,男人在铺着软垫的地上端正跪坐,本来是清冷矜高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身上那件华靡的大红纱衣,映得脸颊艳若桃李,薄唇红润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见她进来,他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她,墨黑如夜的眸光深处似有烈火灼然。
越长风走到笼子前,笼子的门轻轻一推便开,竟是由始至终便没有锁上,而笼子里的人又竟是由始至终都没有走出笼子的意思。
女郎径自走到床沿坐下,抬脚轻慢地踩在男人跪坐着的大腿上。
“怎么不逃了。”
“柳十二。”
柳孤城默默观察着她的脸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的阴沉,酝酿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吞噬一切的怒气。
在他的认知里,越长风无论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的,带着对全局掌控的从容和自信。
即使是在对他进行残忍的调教,疯狂无底线的折辱和索取,她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身份,享受着绝对控制的过程,从中得到支配的快感。
越长风从来都
不会容许自己的情绪凌驾在理性思考之上。
但此刻柳孤城感受到她自己的情绪也是悬于一线,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膝行着挪到床边,讨好地蹭蹭支配者的小腿,没有束起的青丝散落,轻柔地擦过她的肌肤。
“柳十二……在十二年前已经死了。”
“我是柳孤城。”
“柳孤城……是主人的奴,主人的囚笼就是奴的归宿。”
越长风羽睫轻颤,似乎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周身阴沉冷戾的气场却没有半分消退。
她一言不发,沉着脸掐住柳孤城的下巴,目光浑浊却不失猎食者本能的锋锐,仿佛要把面前猎物拆吃入腹。手上的力道重得指尖都泛白起来,男人的下巴被生生掐出了青紫的淤痕。
柳孤城感觉得出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如果陆行舟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此刻的心理状况。
越长风有性\瘾。
平日潜伏的性\瘾在遇到不受控和不如意的事时便更加的激发出来,她需要借着对身体和快\感的掌控来找回缺失的主导权和安全感。
自玄武门事变之后,她每一次进宫面见父皇或者母后之后都会“发病”。
如果沈约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性\瘾的成因。
表面风光无限的昭阳公主,从来都不是被身边至亲所选择的那一个。
承元帝用养蛊的方式养出了玄武门下唯一生还的“蛊王”,但他属意的继承人本来就不是她,而是她的长兄。
太后表面上对她母慈女孝,在她的心目中长女却永远都要为幼子让路。
所以她不想被选择了,也不想被给予,她要做作出选择的那一个,让别人用破碎的身体和尊严来满足自己、取悦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她所恩赐。
——却反而陷进更深的深渊。
但柳孤城不是陆行舟也不是沈约,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看似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背后其实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