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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凌澄咬了咬下唇,一向直来直往的她,罕见地吞吞吐吐了起来:“师君,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直说。”
  “您能不能替我去一趟长生谷?”
  “长生谷?鸿洲的那个长生谷?去做什么?”
  “我听说过长生谷的九如法师个性孤僻,不轻易见外人,但您那么大本事,要见她一定有法子的吧?您见到她之后帮我问一问她——”凌澄拉了拉召媱的衣袖,带一点讨好的乖巧笑容,“五年前曾有一位名唤谢妙的病人在长生谷求医,谢妙的病如今已经治好了吗?”
  召媱思索了一下她所说的时间,猜测道:“这个谢妙是你以前在长安的朋友?”
  凌澄还抓着召媱的袖子,低下了头,默认。
  召媱奇道:“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打听这事?”
  凌澄犹豫了一下,遂将大夫们对谢妙不能活过及笄之年的诊断说了出来。
  召媱了然道:“你倒是很关心她。那你对你呢?你害怕她见到你之后,把你的行踪告诉给朝廷官府吗?”
  凌澄迅速摇头,毫不犹豫为自己的好友辩驳:“才不会!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召媱笑道:“那干嘛让我去打听,你不去?”
  凌澄喃喃道:“可您不是曾经说过……若我决意报仇,从前的人与事,该断的都应该断了……”
  “我是教过你,当断则断。可有些人和事,你若断得了,这段日子你还如此失魂落魄吗?”召媱做任何事,都讲究顺其本心,自由自在,绝不纠结犹豫,“既然断不了,那就别让自己痛苦。只要她对待你,与你对待她一样,那么你悄悄见她,谁也不知道,不会连累她,也不会影响你。”
  凌澄握紧了拳头:“但您不知道她是谁……”
  “哦?她是谁?”
  “她姓谢,她是谢泰之子睿王谢慎的女儿,是大崇朝的宜光县主。”凌澄的声音带着几分隐约颤抖,“我以后要杀的是……是她的祖父!我怎么还能见她!”
  能和从前的凌澄交上朋友,召媱明白谢妙此人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概也是哪位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娘子,却万万没料到,她竟会是当今天子的亲孙女。尽管皇家祖孙实为君臣,想来这位小县主对她的祖父应该也不会有太深厚的亲情,然而凌澄心中所怀仇恨太深,若她一定要杀了谢泰报仇,今后必然会对谢崇皇室造成极大震动,而谢妙身为皇室县主,焉能无动于衷?
  这般难题,召媱也想不出解法,轻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脑袋:“好吧,我陪你去一趟鸿洲。”
  凌澄又一怔,欲言又止。
  召媱笑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最多助你,不会替你。况且你就留在这儿,让我一个人去打听消息,你的心也能够留在这儿吗?至于要不要见她,如何与她相处,等问清楚她如今的状况,也由你自己考虑决定。”
  到达鸿洲以后,凌澄却未贸然进入长生谷。在前往山谷的那条必经之道旁,她坐在草丛中的大石上,抬眸遥望远方密林深处,从清晨到黄昏,从彩霞满天到月上柳梢,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千丝万缕的情绪纠缠成结,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先趁着夜色进谷查探情况,却在起身的刹那儿望见一辆马车缓缓从山谷里驶来。
  凌澄神色一凛,脚步一顿,又转身藏在了一株大树背后,但目光紧紧随着马车移动。
  召媱倚着树干,瞧了瞧她的脸色:“你认得那辆车?”
  “是睿王府的车……”
  车上有睿王府的标志,旁人认不得,凌澄却十分熟悉。
  召媱恍然大悟,想了一想,纵身一跃,月下一道青色身影闪过,直接坐到了正中间头马的马背之上,拍拍马儿屁股,她坐下骏马极听话地停下,却把车夫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
  “不用害怕,我不是打劫的。”召媱依然悠然自得坐在这匹*马上,展颜一笑,“只是前来求医。”
  “求医?”车上其余数名汉子手持兵刃,已团团围住了她,“那你拦我们的车干什么?我们可不是大夫。”
  “听说这里的神医规矩古怪,想要见她,除非有她曾经的病人的引荐。正巧,我方才看见几位从长生谷里走出来——”召媱不慌不忙,从衣囊摸出了几块碎银一抛,分别抛给了那数名汉子的手中,“所以想请几位帮个忙。”
  有了银子,他们的语气温和不少:“原来如此,可惜娘子找错人了。我们也不是九如法师的病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没办法为你引荐。”
  “那你们怎么能进得了长生谷?”
  他们迟疑片刻,没提自己的身份,更没提谢妙的身份,只说自家女郎身患重病,在长生谷医治。召媱又追问了几句,他们拿人的手短,自然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原来九如法师医术高明,在三年前已经治好了谢妙的病,可谢妙身子骨太弱,京都长安的环境不适合她居住,因此九如法师建议她在长生谷多休养几年,他们今日是奉家里主人的命令来给谢妙送信送物的。
  问明白缘故,召媱道了谢,放他们离开。
  须臾,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召媱走到凌澄身旁:“你都听清楚了?”
  凌澄点点头。
  召媱继续问:“那还要进去瞧瞧吗?”
  凌澄默然良久不答,山风飒飒如雨,吹动她身体右侧空荡荡的衣袖,直到一声夜鸮的鸣叫惊破她的思绪,她才缓缓摇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舍伽平安,我就放心了……”
  她终究是没有踏入长生谷一步。
  而自此以后,她也再未去过鸿洲,她自然不知道,因为某个缘故,亦是这一年,睿王府的马车乃是最后一次前往长生谷,谢妙便与其父母兄长断了联系。
  她只当谢妙的病症果真已经痊愈,虽仍然时时想念,但不再忧心焦虑。
  多年前的回忆在凌岁寒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谢缘觉闻言愣了一下,当即问道:“你的朋友?是女是男?叫什么名字?”
  如果不是那句“九如法师妙手回春,听说已根治了她的病症”,谢缘觉几乎要怀疑凌岁寒所说的那位朋友便是自己。不过倒也挺巧,凌岁寒的这位朋友和自己也一样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痼疾,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她对此人不免有些好奇。
  凌岁寒当然不可能说出她的名字,只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她也许久未见……”
  很多年前?那么那时候自己是在长安还是在长生谷?谢缘觉下意识地想要追问,转念又想,倘若凌岁寒的这位朋友确实见过自己,她们聊来聊去,说不定自己身份在谈话之中暴露,因此谢缘觉又将话锋一转:“你对吴昌好像也很感兴趣,过些日子的百花宴你会去吗?”
  凌岁寒道:“方才我曾悄悄问过常萍,孙荣和吴昌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据常萍所言,她也是偶然在路上遇到了他们,孙荣似乎很肯定我们就住在这里,不像吴昌说的只是来碰运气。我想来想去,就连常萍也认为我们昨日一早便离开了无日坊,能够确定我们还住在此处的,唯有一个人而已。”
  颜如舜率先道:“你是说……尹螣?”
  凌岁寒颔首道:“买药之前,我特意让吴昌介绍了几家药铺,那药铺的老板果然也认识吴昌。我打听了一下吴昌的情况,他的确是长安城的医工,医术也颇高明,只因为这几年他家医馆生意寥落,愿意找他治病的人越来越少,幸好庆乐坊醉花楼的娘子出手大方,他常常给醉花楼的娘子们诊脉看病,他赚的诊金才够生活。”
  “醉花楼?”这三个字格外熟悉,谢缘觉沉吟少顷,想起初入都城之时听到的关于长安名人的传闻,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又狐疑问道,“既然医术高明,又为何会生意寥落?”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我问了那药铺老板,他并未回答。”
  三人说话间,已用完午膳,颜如舜右手摩挲着一只酒盏,忽然道:“这和尹螣有什么关系呢?”
  凌岁寒道:“你在京城的时间比我们长,那你应该听说过醉花楼的‘银龙女’尹若游吧?”
  颜如舜道:“略有耳闻。”
  凌岁寒道:“她们都姓尹,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颜如舜比她们更早怀疑尹螣与尹若游便是同一人,她当初瞒着凌岁寒和谢缘觉,是怕事态未明的情况之下对尹螣造成伤害,但事到如今,凌岁寒又发现一条新的线索,她也不能否认对方的猜想,笑了一笑道:“所以你趁着百花宴的时候去一趟庆乐坊,调查尹若游的真实身份?”
  凌岁寒道:“如果吴昌真是尹若游派来的,她引我们前往百花宴,到时她在宴上必定有所行动,我们索性来个将计就计——你去吗?”
  颜如舜道:“百花宴极其隆重,届时京城百官几乎都会赴宴。也因为这个缘故,那一天的庆乐坊,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得了的,必须拥有百花令才能够自由出入坊门。而有些人为了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在宴上与达官显宦搭上关系,甚至一掷千金也要将百花令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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