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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尹若游没好气地道:“试完了,试出是谁假扮我了?”
  桓炳哈哈大笑:“谁有本事扮成如此绝色?”
  然而笑过以后,他渐渐沉默下来,继续盯着尹若游沉思,仍有些将信将疑。颜如舜则完全明白,尹若游的这些话里恐怕没有一个真字。
  她又在演戏骗人。
  当初据彭烈的交代,他之所以杀害章宣,引得朝廷通缉,并非为了盗窃章府财物,而是与一位朝廷高官的交易,尹若游本是那高官手下一名杀手,却因倾慕于他,才背叛自己的主人,欲与他浪迹天涯——这番说辞,倒与眼前情景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不得不说,尹若游骗人的本事真是高明,无论是此刻她在桓炳面前的表现,抑或之前她以尹螣的身份与自己的相处,永远坦然自若,目光里满是真诚,让人根本不忍心怀疑于她。
  谎言欺骗,好像已是她处世的一种手段。
  颜如舜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此没有半点愤怒,反而很有些难过。
  桓炳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你来见你,为何要假扮成马青钢的模样?也是因为有趣?”
  尹若游好像还在生气,瞪了他一眼,眉目间还染着薄怒,转身走到屋角窗边,与他拉开了距离:“将军何必如此慌张,连这件事也想不明白?你真当马青钢是孤身一人前来醉花楼的吗?我虽将他灌醉,但他还有那么多护卫仆役守在门外,我若不假扮他的模样,将他的手下支开,我一个人又如何走得了?”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桓炳点点头,走过去又站在她面前,笑道:“你啊气性还是如此大,好了,别再闹脾气,既然马青钢只是醉酒,他可能随时都会醒,早些说正事吧。刚才你进门的时候,怎么还用马青钢的语气和我谈话?我身边护卫有不妥?”
  “他们没有不妥,难道将军便希望那些秘密被他们知道?”
  桓炳双眉皱起,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忧虑:“你到底准备告诉我什么?”
  “马青钢今日约将军见面,大概是要拿那件事威胁将军。不过待会儿他醒来,将军倒仍可以与他见一见,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反将他一军——”哪怕她认为这间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她越说到后面,声音压得越低,渐渐凑到了桓炳的耳边。
  这件事确实是桓炳的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况且方才与尹若游的问答,已打消了他的所有疑虑,是以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尹若游的靠近,亦没有防备,忽见眼前白光一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刹那间缠住他的脖子,痛苦的窒息感让他挥舞着双手挣扎起来。
  他想要大叫。
  想要大声呼唤门外的护卫。
  可是缠在脖子的东西越来越紧,他面色发紫,无论嘴巴张得多大,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颜如舜藏身于房梁之上,居高临下,看得分外明白:那是一条九节鞭,原本缠绕在尹若游腰间,被外袍遮住,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倒像是银色的腰带,她出其不意扬出长鞭,才在电光石火间制住桓炳。
  尹若游的鞭法相当不错,力道控制得极好,只让桓炳无法开口说话,却未立即要他性命。毕竟九节鞭不是什么常见兵器,若用九节鞭杀人,便是明明白白告诉尚知仁,杀害桓炳的凶手是她尹若游。她可没这么傻,左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架在桓炳的脖颈边,潜运内劲,在桓炳惊恐的眼神之中猛地将匕首一划,直接让他的脑袋搬了家!
  鲜血飞溅的刹那儿,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头颅也登时落在了地上。
  这声音不轻,惊动门外的护卫:“郎主?发生何事了吗?”
  “没什么,你们去醉花楼接几个人,全都去吧。”尹若游泰然自若地开了口,赫然竟是已经死去的桓炳的口音。
  “接人?接谁?”
  “到了一楼大门口,你们自然就会明白。”
  这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主人家吩咐仆役做事本就不须说明缘故,何况桓炳平时为人严厉,他们不敢迟疑,道了一声:“是。”
  尹若游已在这时擦干净匕首,收回怀中,随后打开房门,迅速离去。
  地上的头颅与尸体,她毫不理会。
  颜如舜终于从房梁上跳下,缓步走到那颗头颅旁,注视了片刻他狰狞的面孔,心绪纷乱。其实方才尹若游“螳螂捕蝉”,她这个黄雀藏在屋中,谁都没有发现,想要趁尹若游不备救下桓炳应该不难。她也确实犹豫过是否出手,但想起桓炳刚刚的言行举止,她的手指才搭上袖中短刀,又渐渐松开。
  她虽不知桓炳有何恶行,但此人行为已经引起她的反感,对他的死,她生不出丝毫同情。
  颜如舜这会儿只是有些奇怪,尹若游杀了桓炳却不收拾尸体,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发现,难道她就不怕官府查到她的身上吗?
  不对。颜如舜心念一动,灵光一闪,倏地想起一个关键,尹若游进屋之时是易容成了马青钢的模样,桓炳的护卫们看见的也是马青钢的脸,假如此事上报官府,嫌疑最大之人显然是那位右霆卫大将军。而“凶手”与死者都是正三品大官,朝廷要员,手上掌着兵权,此案必引起朝野震动。
  尹若游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44章 百花宴上惊命案,铁鹰狱中破重围(三)
  尽管颜如舜不喜探人隐私,可此事干系重大,况且彭烈的下落依然得询问于尹若游,她遂立刻走出屋子,向前望去,尹若游的背影离她已经甚远,所幸还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一跃而起,再次掠上了走廊*横梁,跟着那道背影行去,下了楼,继续往前,直到进入一间小屋。
  那屋里坐着一名绯衣少女,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诗书,听见声响,抬眸一望,欣然起身:“尹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刚刚有几个人找你,我都给你打发了,说你在准备待会儿的水云舞,没空见人。你现在要见见他们吗?”
  “都有谁?”
  那少女说了几个名字,竟无一例外全部是朝廷京官,哪怕颜如舜从来不关心朝堂之事,对这些人也都略有耳闻。
  “不必了,我也确实该准备待会儿的水云舞。”尹若游走到水盆旁,先洗了洗手,洗了洗脸,又轻声一笑道,“我知道他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谈话。你去歇息吧,我已和梁妈妈说过,今日你感染了风寒,什么事都不必做。”
  而待她一走,尹若游再次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水珠洒进了眼睛里,她阖目等待了片刻,再次睁眼,瞳孔颜色竟浅了许多。
  颜如舜这才恍然惊觉,难怪刚刚看她总觉得哪里别扭,原来她易容成马青钢的模样之时,双眸瞳孔呈深褐色,尽管这颜色极为常见,满大街只要是中原人士包括颜如舜自己都有着这样一双的眼睛,然则当初她以尹螣的身份出现之时,双眸瞳孔却如同此刻这般,颜色与常人相比较浅,是清透的琥珀色。
  易容术能够改变人的相貌不假,可是眼睛颜色也是能够随意改变的吗?颜如舜闯荡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却未听说过此种绝技,低眸沉思了一会儿,没注意到尹若游已解开身上衣袍的衣带,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如玉,这才回过神来的颜如舜迅速转头,将视线移到别处。
  半晌过后,待颜如舜再次回首看向尹若游,她果然换上一身新衣,在镜前给自己描妆。
  神情悠然得仿佛她一直都坐在这儿。
  颜如舜不由心忖,哪怕桓炳的尸体现在立刻便被人发现,也绝不会有谁怀疑到尹若游的头上。
  午后,日光灼灼如金,距离尹若游献舞的时间越近,映日池四周的人群也就越拥挤,一片鼎沸中,倏忽,只见映日池上出现一叶轻舟,缓缓驶向池中央,额贴牡丹花钿、身着丹碧间色花笼裙的年轻女郎终于从船舱里走出,彩带飞扬,如披云霞,恍若壁画里的飞天龙女,登时引起更大的喧哗。
  然而比起四周众人对她相貌的痴迷,谢缘觉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她那一双与众不同的琥珀色眼睛,其次则是她赤足踏入河水中的动作。
  真正的舞者,哪怕仅仅是在举手投足之间,其姿态的曼妙也本就是一曲如梦如幻的舞。
  这让谢缘觉加期待接下来的舞乐。
  而所谓舞乐,自然有舞也有乐,船上数名乐姬鼓瑟吹笙,丝竹之声悠然响起,随着水纹波浪涌动,四周人群屏息敛声,不再言语,正专注欣赏之际,骤然间却另有一阵嘈杂由远及近传来,倏地打乱了映日池上的歌舞旋律,惹得在场众多贵人不满,纷纷转头望去。
  “怎么回事?前面在闹什么?”
  尹若游刚刚抬起的手也随之落下,把头一偏,只见一群佩刀带剑的武士浩浩荡荡而来,分别守在四面八方,拦住在场所有客人的去路,看他们身上服饰,应是铁鹰卫的官兵。随后胡振川等人走上廊桥,进入亭中,朝着在场身份最高的那数名贵人行了一礼,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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