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谢缘觉道:“是。”
尹若游道:“那名弟子叫什么名字?”
“春燕。”
谢缘觉与凌岁寒都还未想明白她为何突然询问此事,颜如舜率先反应过来。
“春燕?舒燕?诸天教?你是怀疑……”
“你答应抵玉的事,或许有着落了。”
第149章 行差踏错坠深渊,进退失据无可恋(一)
朱砂打探消息的方式是直接询问春燕。
玄鸿究竟因何与贺延德来往,春燕身为定山派弟子,应该知道一些端倪。
她悄悄给春燕发了讯息,命令春燕寻个机会独自出门在僻静之处与她会面。殊不知这些时日春燕身边一直有人跟着,根本不可能有独自外出的机会,是以思前想后,春燕将朱砂约自己见面一事告诉给了望岱,望岱又与拾霞商量片刻,决定暗中跟在春燕身后,如此便能找到朱砂的下落。
朱砂用毒的本事一流,武功却属平平,望岱与拾霞小心谨慎,没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在暗处听了一阵她与春燕的谈话,霍然间望岱长剑一闪,出其不意已将剑锋架上她的脖颈。同时拾霞以“负阴指”的指法弹出数枚石子,瞬间封住她全身数处穴道。
此举其实不够光明磊落,他们本来还在犹豫之中,然而亲眼看见朱砂对着春燕侮辱责骂,态度极为恶劣,他们心中震怒,便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想尽快擒得朱砂,从她口中问出春燕妹妹的下落。
朱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骂了几句脏话,关于诸天教的秘密却是一个字不肯透露。
拾霞沉吟少顷,用丝绸手帕包住自己的双手打了个结,再拿绳索捆住朱砂的身体,本打算带她返回客栈,走了几步,忽又想到如今朱砂落到自己手中,诸天教教主必会找上门来,而客栈里住的多是普通百姓,万一他们被自己连累而遭诸天教的毒手,那定山派的罪过可就大了。因此拾霞即刻派人与陈娟联络,通过陈娟的门路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在长安城内租下一座院子。
定山派众弟子全部从有朋客栈搬到了这座院子里。
过程中大张旗鼓,放出风声,为的就是让诸天教知晓。
至于朱砂,他们终究是做不到对她严刑拷打,遂将她关在院中一间小屋里,严加看守。
夜深人静时分,冷月洒地,小院悄然无声。朱砂被绳索捆在一张椅子上,像个哑巴似的沉默不言,看守她的定山弟子便也不再理会她,竟完全没发现缚住她身后双手的那截绳子正在慢慢融化,不一会儿已断裂开来。
“喂。”她在这时突然开口出声,“我有事和你们说。”
“什么事?”他们走到她的面前。
“我是想……”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他们不由得稍稍弯了弯腰,却见她蓦地一扬双手,一蓬银色光芒打进对面两人胸膛。银针上淬着剧毒,一入肌肤,便令人痛不欲生,欲要出招反击,全身似失了力气;欲要扬声唤人,声音嘶哑得发不出来。
朱砂趁势抽出他们腰间的长剑,顿时一剑刺穿他们的身体!
杀完人,她坐回到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沉思。
之所以望岱与拾霞并未封住她的穴道,是为了方便给她喂食喂水,免得她死在这里,便无法引出秦艽。然而穴道虽不能封,拾霞却早已用石子封住她的奇经八脉,让她使不出半分武功。适才能杀了那两名定山弟子,还是因为双方的距离足够近,她趁着他们毫无防备,使巧劲掷出银针,才能成功。
然而此刻院内还有那么多四处巡逻的定山弟子,想要将他们一一偷袭暗算,是绝不可能的。
考虑再三,朱砂遽然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缝隙,见门外走廊无人,迅速出门前往另一间屋子。
白日里刚被望岱和拾霞押到小院之时,她已经有过仔细观察,春燕应该便住在这间房内。
今日春燕与朱砂的那一场谈话,已完全可以证明春燕所言非虚,她的的确确是受了诸天教的胁迫,才不得已犯下错事,其情可悯,其行可原。拾霞对她万般怜惜,特意找她谈了半天的心,好好安慰了她一番才离开。这之后定山派也不再命人看着她,她独自待在屋中,望着桌上那一点摇摇晃晃的灯火,忽听身后房门轻响,还当又是哪位同门来寻自己,回过头,心中大惊。
“珂吉——”
“你想知道舒鹊的下落吗?”
朱砂只用了这一句话,登时止住她余下的声音。
“这件事我不想告诉给定山派任何人。”朱砂边说边将房门关上,随后食指贴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指,微微而笑,“你若想要知道,那就只能我们两个人谈。”
“用不着你告诉我。”春燕咬着唇,尽管声音还有几分颤抖,但第一次在她面前鼓起勇气,“我已经猜到了她在哪儿。”
“你猜到啦?那怎么今天望岱和拾霞还要逼问我呢?你没有难道没有把你的猜测告诉给他们吗?”朱砂大大方方在屋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我不是怀疑你说谎哦。你在定山派待了两年,却在我教待了八年,我知道你很聪明的,你会猜出来不奇怪。我让舒鹊潜伏中原,为的是让她探听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秘密,而这事只有藏海楼的人能办到。你应该已经听人说过藏海楼是个什么所在,那地方可不比定山派,向来都是只讲利益不讲情义的,一旦舒鹊的身份被沈盏知晓,哎呀,你说她会如何处罚她呢?其实,不用我提醒,我想你也是明白的,这本来就是你不敢将你的猜测告诉给定山派的原因,对不对?”
春燕的脸色越来越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会带她走的!我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你别想再用她来威胁我!”
听罢这话,朱砂忽然笑了起来,甚至咯咯笑出声,为避免笑声让屋外院里巡逻的定山弟子听见,她以手掩口,只笑得前仰后合,多添了几分孩子气:“你想带她走,但她愿不愿意和你走呢?我实话告诉你好啦,舒鹊现在的名字叫做抵玉,乃是藏海楼的总管,藏海楼除楼主沈盏以外的第二号人物,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中原武林的地位尊崇至极,你认为她真舍得放弃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隐居起来过从前的苦日子,过从前被人欺凌的苦日子?”
春燕心底似被重重击了一拳,身形一晃,右手撑住一旁桌沿,才勉强稳住脚步。
当年她与舒鹊分别之时,彼此还都不识字,因此这些年来诸天教偶尔准许她们联系,她们只能绘图寄给对方。
或许是因为姐妹的天生默契,尽管每一次舒鹊只是在图中询问她的平安,别的什么都没多提,她却能够从对方所绘的图画中察觉到:
——这些年来,阿鹊是真的过得很好很好。
朱砂起身走到她身边,唇边笑意未消:“你也不用怕。近年来沈盏不问世事,藏海楼很多事务都由抵玉打理,倘若抵玉能够彻底架空沈盏,掌握藏海楼的权力,即便沈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有何关系?但这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成的事,你得多等一段时间,等到那时候你便可以与她团聚,我也不会再阻拦你。”
春燕低着头,不再说话。
“只不过嘛,我师君任本教教主之前,你便已逃走,所以你肯定不知道。”朱砂突然笑得更加愉快,“我师君是很爱很爱我的,如果我把命丢在这里,她一定没闲心再做别的事,那么抵玉还是不是藏海楼的总管,对她而言已没有意义。”
春燕又紧紧咬住了下唇。
朱砂继续道:“所以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不可能的!”春燕顿时摇摇头,“院里那么多人,我没法放你走。”
朱砂不知从身上哪里又摸出一把银针:“白天我已经仔细瞧过,这院子有个后门,待会儿你出去和守门的人聊聊天,趁他们不注意将此针打入他们身体,他们自然就会陷*入昏睡。”
春燕右手颤抖地接过银针,然而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作。
朱砂等得不耐烦,正要继续威逼利诱于她,忽听门外似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即刻住口不言,须臾,房门果然“砰砰砰”被敲响。
“春燕师妹?你在吗?”明显的男子口音,来者正是定山弟子段其风。
“啊?我、我在……”
“你屋里还有其他人吗?我方才怎么听见有你屋里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怎、怎么会……可能是我刚刚在自言自语……”春燕眼见朱砂自己躲进房间角落的柜子里,她稍一迟疑,将房门打开,勉强笑了笑,“段师兄,你有什么事?”
段其风本是来道歉的。
他自幼受师尊望岱的熏陶,养成嫉恶如仇、黑白分明的脾性,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不敢有违侠义之道。是以先前凌知白查出春燕的卧底身份,他虽知她被逼无奈,但心中对她难免有几分怨气,哪怕这些天他尽量忍住,但偶尔和她说话态度已不似从前温和。直到今日望岱与拾霞归来,与他详叙了朱砂与春燕的谈话,也详叙了朱砂言行中对春燕的侮辱。他听得愤慨不已,深觉拾霞师叔那一句“这孩子的成长环境本就与我们大不相同,我们又怎能要求她像寻常定山弟子那般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极为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