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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怎么了?”润王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两名黄衣内侍领路,带着永宁郡主谢丽徽步入宴会之中。
  “谢天谢地,阿鹦平安无事。”
  看见女儿安然无恙,润王妃自是喜不自胜。但相较于王妃的激动,润王反而生出另一种担忧,方才他明明已与圣人说过“阿鹦患病,不能赴宴”,如今她却精神奕奕地入了宫,万一让圣人感觉受骗,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他祈祷趁着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尹若游吸引,阿鹦能尽快坐到自己身边来,降低存在感。
  谁料谢丽徽加快脚步,竟是直接走到御座前,双膝跪下,郑重向谢泰行了一个大礼:“臣女谢丽徽,伏惟陛下寿体安康,万寿无疆。”
  “阿鹦?”谢泰突然被扰了兴致,颇感不悦,“你父亲刚刚不是说你病了吗?”
  “臣女不曾患病,臣女是昨日打探到一个秘密,被人挟持囚禁,今日晌午才得脱身,特来向陛下禀告,霍阳河东平宣三镇节度使魏恭恩密谋作乱反叛,将于霍阳起兵,攻打长安,望陛下早做准备,平息叛乱。”
  这一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震得在场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同乐池上尹若游才抬起的手也收了回来,舞蹈停止,微微蹙起秀眉,与岸边护卫的凌岁寒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同时向魏赫和梁未絮望去。
  “圣人明鉴!”魏赫脸色刷地惨白,胳膊被梁未絮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也跪在谢泰面前,“圣人对家父恩遇甚厚,赐以殊荣,纵是禽兽亦是知感恩,家父又岂是那等禽兽不如之辈?往日臣在家中,每日清晨皆见家父面朝长安方向行礼跪拜,时常言道愿为陛下效死。他对陛下忠心耿耿,怎可能生出不轨之心,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说完侧首看向谢丽徽,长叹一声:“郡主,昨儿我们吵了几句嘴,都是我的不对,应向郡主赔罪。可是郡主再生气,骂我打我也好,这种玩笑却是万万开不得的!”
  “谁和你开玩笑?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倘若我刚才有一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像我这样发——”
  “够了!”谢泰骤然打断他们的争执,冷冷瞧着谢丽徽,面上阴晴不定,“你说这是你昨日打探到的秘密,可有何证据?”
  “回圣人,是臣女亲耳听到他与他亲信的对话。”
  这不就是没有证据?谢泰将信将疑,终究是“疑”多于“信”。毕竟他的记忆里,当初也是在一场宫宴之上,他赐婚给魏赫与谢丽徽,后者便十分地不情愿。据说阿鹦这孩子性子刁蛮,做事向来出格,过不多久她和魏赫将正式完婚,她为毁掉婚约,胡说八道,倒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当谢泰沉吟思索间,以贺延德为首的多名官员纷纷起身,道那魏恭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等早就看出他的反心。
  这些话,贺延德等人从前已说过无数次,如今语气里颇有一种“此事果然被我说中”的得意骄傲。
  登时令谢泰大怒。
  你们全都早已看出他的反心,唯独朕是昏君庸君,被奸臣贼子蒙在鼓里?他沉下脸来,不再犹豫:“既无真凭实据,怎容你信口雌黄,诬陷朝廷重臣?来人,把永宁郡主拉下去!”继而又温和地对着魏赫道:“爱卿不必惊慌,恭恩的忠心,朕是深知的。”
  谢丽徽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那御座上的天子,群臣口中的圣人,与她血脉相连的祖父,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
  她不明白,她实在不明白,先前她撒谎尚知仁要谋害自己,阿翁愿意相信,真判了尚知仁死罪;为何今日她明明是实话实说,阿翁反倒不肯相信?
  贺延德等人见天子在这种时候竟犹向着魏恭恩说话,心下极不是滋味,又急又忧,规劝圣人莫被小人欺瞒。
  谢泰越发恼怒,不愿再听。
  “你们不就是看朕对魏卿恩宠太过,心生妒意,便要胡言乱语,欲置同僚于死地,究竟谁才是小人?!”
  此言一出,群臣大骇,陆陆续续跪倒一大片,战战兢兢,祈求圣人赎罪。
  谢泰拂袖而去。
  这一场闹剧,让今日的万岁寿宴未过半而终止。
  他自然也无心再欣赏尹若游的舞蹈。
  小半个时辰过后,凌岁寒与尹若游分别出宫,又在约定地点会合,同时见到在宫外等候已久的颜如舜。
  她二人立刻走过去,低声询问:“是你救了谢丽徽?”
  颜如舜皱眉道:“不止我。奇怪得很,这事还有藏海楼参与。谢丽徽呢?她怎么样?”
  凌岁寒叹道:“她被谢泰下令关起来了。”
  第163章 甘冒大险报消息,变生肘腋悔太迟(四)
  颜如舜花费数个时辰调查到谢丽徽的下落,几乎是同时与宁初晴、宁暮雪出手救下了对方。
  面对颜如舜的疑问,宁氏姊妹只说自己是偶然路过此地,见有无辜遭难,拔刀相助——这一听便是在骗人,颜如舜是半点不会信的。
  但谢丽徽单纯,对藏海楼弟子的了解也不多,倒没什么怀疑,谢过她们之后,匆匆忙忙要赶着进宫。路上,颜如舜听她说完她被困的原因,摇摇头道:“我说过我会帮你查的,你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我?”
  “我是要告诉你的,我正准备去找你,谁知道就被他们发现了。”谢丽徽哼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进了宫向圣人面陈此事,他们再兴不起风浪。”
  万万没料到谢泰被猪油蒙了心,从前杀忠良杀亲子都毫不留情的他,偏偏对魏恭恩如此信任。
  回到昙华馆内,四人在房内相对而坐,颜如舜将事情经过一说,谢缘觉沉吟道:“之前阿螣能猜出秦艽与朱砂投靠了梁未絮,沈盏必定同样猜得出。这段时日,或许藏海楼弟子一直在暗中观察魏家的行动。”
  颜如舜道:“话虽如此,但我有些想不明白沈盏为何会派人营救谢丽徽。”
  凌岁寒道:“这还不简单,朱砂安排抵玉在藏海楼当了那么多年的奸细,沈盏焉能不恨?她肯定不会放过诸天教的人,而如果秦艽与朱砂真的投靠了梁未絮,那么魏家自然也成了她的敌人。”
  颜如舜道:“可这仍然说不通她们为何要救谢丽徽,此举并不能伤害秦艽与朱砂分毫。若是别人,或许是顺手为之。但对于藏海楼而言,没有利益的事,她们恐怕是不会轻易做的。”
  日渐暮,夕阳安静地落下,她们也安静地用了晚食,尹若游抬首恰望见窗外一朵漂浮的云霞,倏然间终于捕捉到一个被她遗漏的细节,轻声道:“有一件事,我之前并未意识到。”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她。
  “上回我们与秦艽等人对峙,如果你在场——”尹若游则是看向谢缘觉道,“或许诸天教的人都走不了。”
  谢缘觉摇首道:“我的医术比不上师君,但师君常说,秦师姨的毒术医术与她不相上下。”
  尹若游道:“但她的毒,你至少会有了解,至少能让我们掌握更多主动。这一点,沈盏必然料得到。她偏偏选在你还在贺府炼药之时,与我们制定计划,如此迫不及待,不肯再等一等你。其实前几天我也隐隐约约有想到这个疑点,我只当是因为抵玉之事她太过仇恨朱砂,恨不得我们尽早剿灭诸天教。可是,抵玉在她卧底多年,她应该早已知晓,她都能忍下去,忍到她所认为的最佳时机,她绝非冲动之人。”
  颜如舜豁然开朗,顿觉脑海一片清明:“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
  有意斩断秦艽的退路。
  有意让秦艽只能选择与魏家结盟。
  “猜来猜去,还不如我们去一趟藏海楼。”凌岁寒左手摩挲着腰间的刀柄,蓦地冷冷开口,“直接问问她。”
  “确实。”闻其言,尹若游稍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道,“还是你的方法更好。”
  她们四人前往藏海楼的途中,魏赫与梁未絮早已回到云景驿。
  关起门窗,又派了亲信在门外看守,梁未絮才能问起埋在她心中的疑惑:“这么大的事情,兄长昨日为何不告诉我?”
  魏赫低头不言。
  梁未絮决定换一个问法:“兄长昨日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呢?”
  如果谢丽徽死在昨日,也不会有今天寿宴上的风波。
  魏赫叹出一口气,这才道:“她昨儿说她是真心爱我,何况如果润王继承皇位,她横竖也就是一个公主,但若是我父亲赢得了天下,她今后必为皇后,可比当公主尊贵得多。”
  梁未絮讶然道:“所以,兄长信了?”
  魏赫皱*眉道:“自我入长安以后,她便常常来找我,对我那般热情,谁能想到……不过我当时也没全信,命人将她看守起来,打算等事情过了就再放她。”
  预料到梁未絮一定会有反对意见,魏赫昨日才并未将此事告知给她。
  梁未絮现在很想骂人。
  她心中有无数句脏话想骂,偏偏眼前之人才是魏恭恩真正的亲生儿子,而她再受魏恭恩宠信,对魏恭恩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女,只得压下怒意,保持温和的神色:“此事的确怪不得兄长,谁能想到谢丽徽竟如此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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