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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至于那个叫元如昼的小丫头,本就不足为惧。
  ——自己便可以彻底自由了。
  春燕心中所想,付诸行动,缓缓松开自己的五指,果不其然楚清晓又哭着往前跑了两步,元如昼在一旁蓦地抱住她的腰。
  “你别去!”元如昼哽咽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他们肯定是要引你们出面!”
  哪怕是孩童也能猜得梁未絮与朱砂的目的,楚清晓当然不傻,但亲眼目睹师长的遗体遭此侮辱,已让她完全失去理智,她发了疯似的要向前跑,元如昼死死箍住她的腰,和她一起流下眼泪:“我求你,你别去好不好,我阿翁不见了,我找不到我阿翁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以后是一个人……”
  定山弟子的责任令楚清晓在听到这番话后愣了一会儿,停下挣扎的动作,眼中忽闪过一丝迷茫,这才回头,纳罕道:“你会武功?”
  元如昼擦着眼泪道:“你怎么知道?”
  楚清晓犹一边抽泣一边道:“你刚才是用巧劲招式抱住我的,不然你根本拦不住我。”
  “是一位很厉害的姐姐教我的。”元如昼如实回答,“她姓凌。”
  “我师姐也姓凌,因为……因为掌门师伯的道号里有个‘凌’字……”楚清晓“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旋即又问道,“可是……可是你会武功,为什么还会被坏人抓走?”
  “我不知道……”元如昼继续陪着她哭,“我当时在找我阿翁,我怕我再也见不到我阿翁了……”
  楚清晓又转过身,自虐般盯着前方城门口悬挂着的所有人头。
  ——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师父与师伯师叔们了?
  元如昼似是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无异于在楚清晓的伤口上撒盐,她犹豫少顷,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再次伸手抱住她新交好友的身体,这次的动作却轻了许多。两个孩童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忽听一声柔和平缓的呼唤远远传来:
  “小彩灯?”
  元如昼与楚清晓同时回首,树林那头,一名面色苍白的彩裳女郎正缓步向她们走来。
  “谢姐姐!”
  日已暮,金乌渐坠西山,看到谢缘觉的那一瞬,元如昼仿佛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看到一轮明月。
  第180章 赴险境为天下愿,入虎穴报苍生仇(四)
  谢缘觉是听说了凌虚等人的人头悬挂城门的消息,是前来此处打探情况的。
  不同于元如昼的喜悦,春燕看到她的一刹那儿,心惊胆战:楚清晓天真不懂事,可谢缘觉一个成年人如果知晓了自己与楚清晓之所以返回长安的来龙去脉,焉能不生怀疑之心?
  好在这会儿楚清晓心情悲痛,不想与不认识的人多说话,春燕简单敷衍过去,谢缘觉也没有多问,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楚清晓与元如昼的眼泪,动作轻柔,神色却始终淡淡地看不出情绪:“你便是楚清晓?我听你唐依萝师姐说起过你。”
  “唐师姐?可你是谁?”
  “我姓谢,谢缘觉。”
  “我好像也听我师姐说起过你……前些天有个叫凌岁寒的姐姐来过我们定山,她是你的朋友吗?”
  “是,凌岁寒是我的朋友,定山派所有人也都是我的朋友。”谢缘觉说话时缓缓移动视线,透过流动的雾气,凝望城门那一排排的人头,声音愈轻,语气反而愈郑重,“你放心,我自不会让他们死后受辱。”
  楚清晓方才没考虑自己的安危,此时却很顾虑她的安危:“但那些坏人肯定有埋伏的。”
  “谢姐姐的武功可厉害了。”元如昼悄悄在楚清晓耳边道,“她肯定能打赢那些坏人。”
  元如昼年纪尚小,又才学武不久,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敬佩喜爱的人就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殊不知尽管教她刀法的凌岁寒确实能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谢缘觉自幼因身体缘故,只练了一点防身功夫,其实武艺并不入流。
  但她并未纠正元如昼的说法,只道:“我先带你们去个地方。”说完遂带她们前往丰山深处,让她们与在山中避难的百姓们一同耐心等待,旋即她独自一人又往长安城门行去。
  这一来一回,天已黑透。
  夜色如打翻的浓墨,只泻下一点星月微光,谢缘觉独自伫立于城楼之下,扬声道了一句:“可有人在?”
  如此坦然无畏的气质,让城楼上的官兵无法把她当做普通百姓来看待,他们目光往下望去,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从洛阳来,你们的主将呢?我有要事与他面谈。”
  洛阳如今是大冀国都,难不成她是天子派来的使者?可陛下为什么只派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来做使者呢?城楼上的官兵更加奇怪,又想荣安公主还不照样是女子,便不敢轻视了她,但也没完全放下戒心,更仔细盘问起她的身份来历。谢缘觉别的不肯多说,只道此事与晁无冥有关。
  城楼上的官兵根本不知晓晁无冥是谁,只能前去向主将曹蒙禀告。曹蒙却与晁无冥有过接触,心道普通百姓不可能知晓这样的秘密,便下令开启城门,他率领几个亲兵跨上骏马出城,不一会儿已纵马来到谢缘觉跟前:“娘子是晁派来的?荣安公主这几日不在城中,你有何事,与我说吧。”
  谢缘觉微微仰起头,借着月光注视曹蒙有顷,方平静道:“阁下脸色不佳,近日睡眠必是不足。我是大夫,可以为你诊治。”
  才打下长安城,曹蒙近来要处事的事务极其繁重,自然睡不好觉,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他未想到对方第一句话竟说的是这么一件小事,愣了愣,才刚要张口说话,却见谢缘觉长袖一扬,一点银光在长夜之中亮起,蓦地射进他的嘴里!
  他虽为武将,然而学的是排兵布阵,个人武艺实属平平,此刻夜色深沉,又不似白日光明,谢缘觉出其不意,让他没有丝毫防备,登时大叫一声,摔倒下马,整个人在地面上抽搐。
  两旁亲兵见状,大吃一惊,不约而同拔刀出鞘,刀锋已在刹那间指上谢缘觉的身体。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官兵也纷纷弯弓搭箭,无数长箭只对准谢缘觉一个人。
  “我方才已与你说过了,我是大夫。”谢缘觉不退也不避,任由冰凉的兵刃抵住自己的脖颈与胸膛,视线始终看向曹蒙,“我可以为你诊治,也可以为你解毒。”
  “你……你……你不是晁无冥派来的?”曹蒙不解,那她如何会知道晁无冥与陛下的关系?
  谢缘觉淡淡道:“你不应该更加好奇,我要如何才肯答应为你解毒么?”
  曹蒙体内五脏六腑仿佛互相碰撞,比普通的鞭笞拷打等刑罚更让人感觉痛苦,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缘觉终于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转而抬首望向城门口悬挂着的那一排排人头,每多看一眼,心口的疼痛便加剧一分,但她自不会像曹蒙那般大呼小叫,满地打滚。
  她始终在忍耐,忍到任何人都看不出她的异常。
  曹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了然道:“你是定……定山派的人?”
  谢缘觉不愿解释太多,态度不温不火:“你让我带走他们,我给你解药。”
  这让曹蒙十分为难,将人头悬于城门乃是荣安公主的命令,如果自己擅自做主将这些人头全部交给敌人,陛下与公主知晓以后是否会怪罪自己?
  谢缘觉猜出他的顾虑,缓缓道:“他们已死,你还是活人,你的生命更重要,还是他们的人头更重要?伪冀军队攻入长安城,你立下了大功。如果魏恭恩等人因为这一件小事便要责罚你,这样的主公,值得你跟随效忠吗?”
  这番话显然说服了曹蒙,何况他确实痛得厉害,也不想再忍受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抬起一只手,吩咐城楼上的官兵将所有人头解下,分别用了四个包袱才包起来,又过约莫一盏茶时间,送到谢缘觉的面前。
  “你、你必须先给我解毒……”
  谢缘觉自然说话算数,蹲下身,给他喂了一颗药丸,他体内疼痛渐消,全身却软绵绵没有半分力气,正要开口质问,只听耳畔又响起谢缘觉清润的声音:“这毒只解了一半,你须得随我走一段路,我再放你。”
  曹蒙如今就是她砧板上的鱼肉,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谢缘觉这才转过身,拿手帕擦了擦这一颗颗人头脸上的血迹,又将包袱紧紧打了个结,暗运内劲,一只手抓住两个包袱,继而起身往郊野方向行去,而曹蒙跟在她身后,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长安城一眼,忽见城楼上飞下一道红影,继而亮起一道幽幽青光,直直射向谢缘觉的后背!
  无论曹蒙还是两旁官兵都不由一怔,不明白那青光是何古怪,但默契地没有出声提醒。谢缘觉武功本就不济,包袱里人头的重量已经消耗她全部的内力,当她终于察觉背后破空之声,即使她立刻纵身跃起,也未能避过那枚淬着剧毒的飞镖,肩胛处一阵凉意,猩红鲜血渗出,她已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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