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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常萍闻言一怔,眼前瞬间浮现出昨日在长安街头看见的惨状,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然惊醒,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流着泪道:“好,只要你交出解药,救回全城百姓,我……我就放过你。”
  “那解药……解药不在我手里……”梁未絮微微偏头,示意手下将燕定天带来。
  不多时,燕定天在官兵带领下,来到梁未絮的居室,看着前方床榻上命悬一线的荣安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她与梁未絮有多深的感情而叹息,只是她好不容易寻得这个能够庇护自己的盟友,对方还承诺日后助她报仇夺得诸天教大权,谁曾想短短两日,梁未絮竟落得如此境地。
  老天为何总要与自己作对?每次刚抓住一线希望,转眼便成镜花水月。
  梁未絮看出她的心思,只怕她不愿交出解药,立即给她抛出诱饵:“不如……我们诈降……”
  燕定天愕然:“什么?”
  “长安城……就是最好的筹码。”梁未絮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仍强撑着暗暗运转内力维持生机,“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虽然……虽然挡不住朝廷收复长安,但也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她又艰难地喘了口气,“朝廷还要对付魏赫,和魏恭恩的余党,便会……便会接受我们的归顺,到那时我们正好韬光养晦,你也可以趁机夺取诸天教大权……待朝廷与魏赫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次起兵,这天下……这天下终究还是我们的……”
  这一番话说得燕定天颇为动心。
  梁未絮紧接着催促道:“你把……你把解药药方写出来……”
  燕定天点点头,遂要来纸笔,写下一张方子。
  梁未絮继续运着内功调息,勉强保住自己最后一口气,迅速吩咐亲兵按方抓药为城中百姓解毒,旋即看向常萍:“现在……可以了吗?”
  常萍踌躇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就当是……”梁未絮惨然一笑,气若游丝,“信一回我们当年的情分……”
  就在常萍迟疑松手的刹那儿,四周官兵瞅准时机如饿虎扑食般一拥而上,霍然将她擒住。与此同时,梁家亲兵已急唤廊下候命的大夫进屋,为荣安公主止血包扎。
  伤口敷上金疮药,血总算止住,梁未絮苍白的脸稍稍恢复一丝血色,才缓缓抬眸,望向被五花大绑的常萍。
  而常萍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眼中既无惧色也无悔意,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漠然。
  梁未絮凝视良久,终是疲惫地阖上双目,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耗尽所剩无几的气力:“押下去吧,关入大牢,严加看守,但不许……不许伤她性命。”
  第222章 佛魔同源归一墨,胡汉共鼎裂山河(一)
  当长安城风云变幻之际,凌岁寒与谢缘觉等人正在前往秀州的途中。
  秀州地处江南,山环水绕,风光宜人,且因战火多在北方肆虐,南方一带的水土倒还勉强算得上安宁,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也都千里迢迢来此避难。她们入得城中,但见街市井然,竟与乱世恍如隔世。
  谢缘觉幼时虽随师君九如来过一趟净意庵,但时隔多年,记忆已然模糊,于是沿街询问,几经周折,终在万柳溪畔寻得那座青瓦白墙的庵寺。四人入得山门,先立刻拜访了主持明真,谢缘觉施礼问讯,向对方自报了师门渊源。
  “你是九如的弟子?”明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那想必也承了她的医术?”
  谢缘觉微微颔首,见她神色,试探问道:“庵中可是有人需要医治?”
  “自魏恭恩起兵作乱,天下动荡,战火四起。秀州偏居南方,暂时倒未遭兵祸,因此不少遭难的百姓都逃难到了此地,我们净意庵便收留了一些无依无靠的女眷。可她们这一路颠沛流离,伤病缠身……”明真解释着缘由,轻叹一声,“庵中清贫,每日能供她们一顿斋饭已是勉强,实在无力请大夫诊治。”
  原来如此,谢缘觉闻言,当即请明真带她去看望那些病患。明真面露感激,引着她往偏院走去。
  凌岁寒在谢缘觉身后,却未立即迈步,望着她的背影,又偏过头与颜如舜、尹若游交换了个眼神,三人脸上都浮现几分无奈。
  她们此番前来净意庵,本是为着舍迦的病希望能探明《菩提心法》的真正来历秘密*,可这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一个字,舍迦倒又先忙着给人看起病来了。
  那些病患的病症并不棘手,以谢缘觉的医术,很快就拟好了对症的药方。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将药方递给颜如舜:“重明,得劳烦你去城里跑一趟了。”
  颜如舜接过药方,爽快应下:“小事一桩。”
  倒是尹若游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明显了,与颜如舜一同出了庵门,道:“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你还答应她?我们还不是照样奔波了一路,连歇都没歇呢,怎么就又要管陌生人的闲事?”
  “若不答应她,她心里更放不下,反倒伤神。不过舍迦只请我去跑腿,你跟着我干什么?”颜如舜笑了笑,伸手替尹若游拂去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你可以在庵里歇一歇的。”
  春风掠过柳枝,尹若游瞧着那只尚未收回的手,轻哼了一声:“那么多药材可不便宜,我不跟着去,谁帮你结账付银子?”
  当初长安城破,叛军在昙华馆搜刮了不少财物,所幸尹若游随身佩戴的各种金银首饰样样价值连城,先前她与颜如舜到麒州探望自己母亲与谢缘觉母亲时,顺便去麒州城中的当铺兑了些银两,是以即使如今她们四人之中也仍数她的荷包最鼓。
  颜如舜就知她嘴硬心软,右手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笑着捏了捏:“方才不还说这是陌生人的闲事?怎么这会儿倒舍得破费了?”
  尹若游拍开她的手,但笑意也上了脸颊:“别说废话了,还不走?”
  春意正浓,秀州城中桃李争艳。自战乱以来,她们许久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市井景象了。寻药铺的路上,两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看着街边叫卖的小贩、闲谈的路人,颜如舜轻声道:“还是这样带着烟火气的地方更好。”
  尹若游虽不言语,内心却也赞同地浮起一个念头:不知何时,长安洛阳与河北一带那些饱经战火的地方,也能重现这般生机。
  在药铺买完药材,回程途中,尹若游忽然在一家成衣铺前驻足,铺子里几个年轻女子正在挑选春衫,她望了望那些衣裳,又转头回看颜如舜。
  “你想添新衣?”颜如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是想给你添置些新衣。”尹若游手指轻点她胸前衣襟。
  “我?”颜如舜眨了眨眼,“我行李里的衣裳够换了,何必花这个钱?”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尹若游不置可否,反而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好像大多数时候都穿深色衣裳?”
  颜如舜一愣,没料到尹若游怎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低头瞧了瞧自己:“是么?我倒不曾留意。”
  “确实如此。”尹若游认真道,“即便是青蓝二色,也大多是黛青藏蓝石绿这般深沉的。我印象里,还从未见你穿过桃红柳绿的颜色。”
  颜如舜笑道:“那大概是习惯了。衣裳颜色,有什么要紧?”
  “可春日里原该穿得鲜亮些。”也不管颜如舜同不同意,尹若游拉着她的手就走进了成衣铺,兴致勃勃地为她挑起春衣来。
  颜如舜忍俊不禁:“你何时在意起这些来了?”
  “早前在桃花山杜家河,我生辰前想要给你送礼的那几日,本就打算给你挑几件新衣,可这一路上不是一直也没见到什么像样的成衣铺子吗?况且我想问你许久了,符离只穿白衣是因大仇未报不能除服,我自然管不着。可你这习惯又是为何?”见颜如舜似是迟疑难答,尹若游又粲然一笑,“不管是什么缘故,反正我不喜欢你这习惯,今日你非得改改不可。”
  这话说得有几分霸道,说完尹若游果然给她挑了一件天蓝色衣裳,衣料如裁下的一方晴空,裙摆处用金线绣着几簇金丝桃的纹样,细长的花蕊似凤凰垂羽在衣料上舒展,是春日特有的明媚清朗。
  “你既说人间美好,这样带着烟火气的地方更好,”尹若游拿着这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逐渐郑重地道,“那你也应当穿得更鲜活些,才和这人间相衬,是不是?”
  正因为这些鲜活的颜色太过美丽,又格外扎眼,总让少年的颜如舜觉得它们不该属于自己,那时的她只想尽量低调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久而久之,她也的确习惯了总挑深色的衣裳穿。
  偏这一刻,颜如舜看着那衣上跃动的春意,明了尹若游的意思,心弦一动,展开的笑颜像是一阵春风吹来:“你说得确实有道理,似你这般美好,我是该穿得亮丽些,才能与你相衬。”
  两人挑好衣裳,回程顺道又一路采买杂物,这才返回净意庵。颜如舜将几大包药材递给谢缘觉,谦然一笑:“路上又买了些别的东西,耽搁了时辰,让你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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