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但他就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有多么的直白一般, 像是和往常一样。
  谢云防指着身侧的位置, 依旧是用着温柔的目光, 看着安倚歌, 温声道:“此时不会有人找来,你过来些罢。”
  安倚歌深吸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惯例了——他刚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失礼,也害怕会有人撞见, 但陛下允他做得僭越的事情太多了。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时间长了, 他也渐渐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 自那日他被送入宫来, 陛下便再未去过后宫了, 这五年,仿佛过得像是梦中一般。
  只是这求娶二字。
  让安倚歌倏地惊醒, 能让陛下求娶的自然是皇后, 而他——又如何担得起皇后二字?
  陛下为自己荒唐了五年,这件事情虽遮掩得极好,但时日久了, 必然会有泄露的时候,他愿意自己做陛下的佞臣,却不愿意陛下担上昏庸的骂名。
  安倚歌冰蓝色的眸子勉强保持着冷静,只是他汗湿的正四品官服,却是出卖了他全部的心思。
  那就要让他眼睁睁地陛下迎娶皇后吗?
  论理应当如此,只是安倚歌的心底,却是有一道声音,说着不愿。
  他的心思乱得厉害,全然没有察觉,身侧传来几道清风,心神不定的青年才堪堪回过神来。
  安倚歌倏地已经,他人已经坐在了陛下的身边,为他持扇扇风的自然是陛下。
  “陛下?!”
  “嗯,我在。”
  谢云防一字未说。
  青年便已然跪地。
  谢云防挑挑眉,眼底闪过思虑,安安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又长在宫廷,受这些礼节规矩长大。
  他这般心慌,此时想得无非是关于皇后的事情。
  看样子,安安还是没能接受。
  111悄悄缩了回去,刚开始的时候,宿主还需要借助他来观察攻略对象,现在宿主都可以自己判断了——关键是自己判断得还非常地准。
  111仰天长叹,它之后会不会就要失业了?
  不过总不能,它每次遇到得都是这么厉害的宿主吧——他应该也不会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
  安倚歌跪在冰冷的石砖上,冰蓝色的眸子垂眼望着地面,恭敬道:“陛下,是臣有罪,还请陛下宽恕。”
  谢云防挑眉:“你有罪?罪在何处?”
  “臣……臣殿前失仪。”
  “此时无人。”
  “臣伴驾不恭,玩忽职守,未能听见陛下的训示。”
  谢云防轻笑了笑:“在吏部当了两年,长进不少,只不过,朕刚刚并未说话,更没什么训示——朕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罪,你也别给自己罗织罪名了。”
  “这大理石砖你跪久了,膝盖又要青了,怎么回事,又想要朕为你上药了?上药的时候疼得厉害,可不要找朕撒娇。”
  这件事情还是三年前了。
  安倚歌还在监察御史,他弹劾了平王的一个属官,却是入了平王的陷阱,证据被毁,他便成了无端生事,被平王党羽一纸诉状,告上了御前。
  一向听话的安倚歌,难得违逆了谢云防,他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跪了一下午,算做了惩罚。
  罪没白挨,谢云防又罚了他半年俸禄,这件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
  后续安倚歌啃这个硬骨头啃了许久,重新找到证据,证实了那属官的罪证之事已经是在半年之后了。
  只不过,那天夜里,安倚歌只能被抬进合欢殿了。
  合欢殿暖,谢云防压着怒火等候了许久,安倚歌可是受了好一顿教训。
  “怎么还想继续跪,是忘了当时膝盖有多疼了,还是忘了朕为你揉开淤血时你喊得有多激烈了?”
  安倚歌脸色倏地一红,当时他是一时冲动,此时此刻,他可是再没有那个勇气了。
  跪不可怕,生气的陛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
  “坐。”
  还想请罪的安倚歌:……
  但青年还是乖乖地坐在了帝王的身侧。
  经过陛下刚刚那么一说,他也确实不似刚刚那般胡思乱想了,陛下虽然迟早要立后,但还未发生的事情,他也不应当太过焦虑。
  安倚歌稍稍放松,便觉得身上一松。
  ?
  转眼便看见他的官服的带子已经被陛下解开。
  安倚歌:!?
  再一晃神,他的外袍便已经到陛下的手里了。
  陛下解他的衣服竟是如此的轻车熟路——
  难道陛下是想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好,不惩罚他了吗?
  青年冰蓝色的眼眸疑惑地看了陛下一眼,又飞快得收了回来,只不过这一眼,便被谢云防捕捉到了。
  谢云防一时无语—
  一个不留神,他觉得在安安的心里,自己的形象又要变了。
  陛下揉了揉眉心,低声问:“你可是又多想了?我只是见你衣服都汗湿了,才为你脱下的。”
  安倚歌此时反应过来了,他更羞了,衬得肤色更白,面颊更红,一起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和脖颈上,竟是凭空添一分娇羞。
  他好半晌才道:“谢陛下。”
  谢云防看得怔了一怔,默念了数句佛经,道:“天的确热了些,礼尚往来,你也为朕脱下外袍吧。”
  安倚歌自当领命。
  这算是午休的时辰,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是不会有人来找陛下的。
  两人一边处理着政务,一边闲聊着,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刚刚求娶的事情。
  尽管安倚歌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提上议程。
  安倚歌起初是不敢翻这些奏折的,但是耐不住谢云防把分类的事情扔给他,他若是不做,便有别的事情等着他。
  久而久之,他便已经习惯了。
  好在这件事情,只发生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目前尚未有臣子发现。
  谢云防对权力并不执着,若不是平王要造反,他也不是非要把持着权力不放,他做了皇帝,自然要做皇帝该做的事情。
  只不过有些事情,他会交给他觉得合适的人——比如安倚歌。
  谢云防将一本弹劾平王的密信递给了安倚歌,轻笑了笑:“你的功劳?”
  安倚歌看了看:“是,也不是。”
  “我只给了线索,剩下的便都是他自己做的,我虽出了力,但也不敢占全功,平王本分了两年,他露出了马脚,自然要全力追寻下去。”
  “只是平王心思谨慎,又是皇室宗亲,凭借此案,怕是难以动他。”
  谢云防点点头:“没错,不过既然有线索,你便帮着他查下去吧。”
  平王粗略算也是个“情敌”,但爱人想要自己处理,他乐见其成。
  安倚歌心情不错,他见陛下的茶已经空了,便为陛下添茶。
  他正添着,却是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外面也吵了起来——
  “王丞相,您——您不能进去,此时陛下在午休,特意吩咐过,不让人进去的。”李义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拦着。
  “今天就是陛下赐死我,我也要进去。”王丞相怒道。
  “若是你拦我,我便撞死在你面前。”
  安倚歌:!!!
  听着声音,便知道李义是拦不住了。
  可他和陛下这衣冠不整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
  他心一慌,手便更慌了,竟是把茶水倒在了谢云防的身上,茶水不烫,但全落在了谢云防的下衣处。
  谢云防无奈又好笑。
  青年嘴上不服软,但心里还是在意丞相的看法,不然也不会慌成这样。
  安倚歌心乱如麻,陛下身上一片狼藉,他连忙为陛下擦拭,只不过这茶渍污了陛下的白袍,竟是越擦越脏。
  说时迟,那时快。
  王丞相已经夺门而入:“陛下,陛下,臣有要事启——”
  “奏……”
  然后老人家便看见了自己的最喜爱的弟子和自己效忠的皇帝,一坐一俯身,几乎贴在一起,他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但却是看着他们两人都只着里衣。
  王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一个趔趄,一把老骨头几乎要摔在两个年轻人的面前,幸亏李义眼疾手快,跟着扶了一把。
  “你、你……陛下,陛下,您这是……”
  谢云防笑了笑,淡淡道:“给王相赐座吧,看样子这是件急事,这么说来是朕高估他了——王相也不必惊慌,朕这就传令下去。”
  王相一怔,悬着的心已经落了下去一半了。
  “朕和安侍郎去更衣,很快就回。”
  说罢,谢云防便带着安倚歌离去,只留王丞相天人交战。
  谢云防看着随着年龄增长愈发秀美的青年,温声问:“你怕吗?”
  安倚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内殿只有他们二人。
  安倚歌缓缓跪下,仰视道:“臣幸遇陛下,若陛下不弃,臣定当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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