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绯云忙说:“抱歉,我的轮椅放在这儿,要麻烦您坐后排。”
秦风只能从善如流坐进右后座。
男孩一边熟练地驶出甬道,一边在导航上按着:“您要去高新区哪里,我直接送您到地儿吧。”
秦风赶紧客气:“不用不用,把我往地铁站一放就行,别误了你的事。”一边在右后座、通过后视镜仔细欣赏那半张漂亮的小脸。
绯云也通过车辆的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星星一样的双眼笑得温柔至极:“反正高新区路况都挺好的,现在中午也不堵。”
咳咳,自我吹捧的时间到了:“那就麻烦你定位华瑞国际医院,我是那儿的医生。”
他们医疗集团,在本国高端医疗行业排得上前三,甚至单就某些项目、比如他所在的神经外科还有好些专科,能与顶尖三甲医院有得比拼——这不得不说,得益于秦风妈妈早年在经营上独具慧眼——所以沿海这几大城市的人都知道,能进华瑞的医生都不简单。
绯云面露赞叹:“哇哦,您是医生啊,果然精英人士。”
对,我就是!秦风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心花怒放。
“副业是医学科普类的博主吗?您的叭站id是什么?有空多向您学习呀。”男孩又搭话,毕竟都是来这个聚会的博主。
本想直接占了阿贵的马甲,秦风想了想,昨晚用餐时他们之间聊得那些什么大数据之类,他听不懂,还是实说吧。
“没有,其实,刚我那兄弟才是叭站博主,我不是。”
又赶紧找补,免得掉落话题:“没办法,我们大医院竞争大,我们医生整天值班,周末、假日都没得休息。”
“中午也要换班?”绯云不太相信,毕竟自从变成这样,几年来他也是医院的常客,医生们通常只在早上和傍晚交班。
“会诊。”秦风忙答,又说,“我神经外科的。”
听到此,绯云便笑而不答。
从昨晚到今天,这人还真有耐心啊!他第一眼就留意到自己腿的异样,毕竟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截瘫,必定要出入于神经科。
这位“医生”老兄,我可预判了你的预判哦!
别以为会急救的就一定是医生,现在心肺复苏、aed使用的普及率可高了。
华瑞,倒是听说过,离ace的大楼不远,是个超贵的私立医院。这人该不会是拉生意的吧?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的声音不时响起。
秦风又试探着问:“不介意的话,能否问下你的腿……”
果然来了!绯云浅笑着应付道:“我啊,车祸,有六年多,没办法了。”
“那你当时不是很小?”看他样子就二十出头。
“嗯,十六。”随口一答。
秦风的心一沉。
只是这位被院长父亲盯着专注于医术与科研的秦大公子,并未太了解经营方面的各种手段,更不会了解慢性疾病患者,对于医疗服务与器械推销的反感。
他不知道,绯云小可爱现在心里后悔得要死,干嘛要让陌生人上车。
难道就是靠这张好看的帅脸来游说老人家花钱的么?
第6章
秦风只记得,早年同样是从事神经外科研究的父亲,对自己的告诫。
真正进入这行业后,不是因为看多了生老病死才高冷,而是对患者过度的情感投入,很有可能会影响他在紧急情况下的判断力,尤其是在神经外科这样精细的领域,偏差0.01毫米都可能改变患者的一生。
在显微镜操作时,他通常只能让自己冷静客观。
但对象是这男孩的话,如果知道洞单下的人是他……不敢想像自己能如何冷静。
绯云似乎在后视镜中看出了秦风眼中的犹豫,突然笑笑:“看您气质是很像医生,但眼神可不像。”
自从发生事故、做完第一次手术、那几天还是半昏迷状态时,耳边就隐约老是听见人在打探病情;后来他问妈妈,妈妈才犹豫着说起那些人推荐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能让他稍微舒服些。
——虽然后来他也逐渐明白,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各种辅助用具,但他体谅妈妈,他们家没有这样的经济余力。
这人态度挺不错,但他早已习惯了拒绝这一行业的游说。
秦风追问:“什么等级?”
绯云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有见惯的那种顺势而上的欲望。他轻声答道,“t6,ais a。”
此时,这位神外精英的脑海里,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冷静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意味着从乳t頭水平及其以下的所有脊髓节段均失去运动和感觉功能,且无骶残留;
意味着患者将面临双下肢和躯干下部的完全瘫痪,以及浅深感觉的完全丧失;
意味着,自主神经功能功能障碍,如血压调节异常、神经反射亢进、膀胱和肠道功能丧失。
但这些也就意味着,这男孩从16岁开始,几乎只能长时间卧床,几乎每一步都离不开轮椅,常难免肌肉酸疼、压疮、皮肤破损;
时常忍受截瘫部位以下的各种难言的神经疼痛,灼烧和电击感;
夜晚总要定时翻身、难以睡整觉,以致由于睡眠不足而引起各种免疫低下和心血管疾病;
无法控制二便、没有合适工具、或稍不注意卫生,排个尿甚至会危及生命;
日常城市里虽然有无障碍通道,坡道稍高一点都上不去,更别说楼梯;
别人能在30秒发动车子离开、而他每次都只能费劲儿爬上爬下……
在后视镜里看见那男人默不作声,反而是绯云先浅笑:“哎呀,反正这几年都习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你们医生见过的严重病例多着吧?我这样的估计算不上事?”
或许以前,秦风心里也会这么想。但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
绯云又自顾自笑笑:“以前哪都去不了,只能长期待在家。前年底考了驾照,这一年多方便很多,现在独立生活都快一年了。”
“……那你家里人呢?”男人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男孩沉默了一会。
“我是隔壁省禺市的,去年年初我与ace签了约、跟他们合作这游戏,后来叭站的虹姐——就是今早来接我的那位小姐姐——建议我试着来大城市生活。”
又笑笑:“毕竟这边无障碍设施好很多,相对来说包容度也好一些,家那边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转头就说这可怜孩子什么的,老实说我挺烦这样。”
“来这儿不到两个月,感觉挺好。……哎,您到了。”
一直注视着绯云消瘦而上挑的下颌,秦风才发现,路途畅通,车子现已稳稳停在华瑞门外。但他意犹未尽:“我能加你微信吗?”
早上犹豫许久的对白,终于脱口而出。
可绯云只是应付一笑:“请问您贵姓?要是哪不舒服,到时再来这儿麻烦您。”帅是挺帅,但与医疗行业有关的,还是别扯上关系,赶紧走人。
真的要用阿贵那说词“派出所的还需要证明”吗?万一被拆穿了呢?
——他后知后觉,别说对自己不感兴趣,这男孩恨不得他赶紧下车、离得远远的。
想了想,拿出名片,在工作电话下面写下私人号码和微信,递了上去:“绯云老师,我没有骗你,的确是具有医师资格证和执业证的正规医生。
平时你可以在我们医院的挂号系统查到我,当然可以直接联系。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在。”
又补充道:“不止身体不舒服,别的什么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毕竟我就在这儿土生土长,各行各业都有些朋友。我没有恶意,也无贪念,纯粹只是想……”话到嘴边,却感觉不是合适的表白时机。
绯云撑着椅子,稍费力地扭转身体,终于回头直视秦风。
这精英男,一张脸下颌线棱角分明,剑眉斜飞,薄唇轻抿、力量感十足,明明轮廓极为冷峻,神情却虔诚。
让男孩微微惊讶:“只是想什么?”
秦风一时哑口无言,他对面前人有孺慕之意、有欲望、心生期待,想携手共度一生……但这也太唐突了,他想好好珍视这男孩,便想他坦然接受。
见秦风不接话,绯云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名片仔细看过:“那就谢谢秦医生了。”
随着男孩的告别,小小的炫彩浅紫色、贴了一圈卡通人物的小车,消失在秦风视线里。
至少记得车牌号码。通过一些厉害的朋友,他倒是暗中查到了车主。
原来男孩的名字叫楚非昀。
与网络id“绯云”同样好听,果然是隔壁省某某市人,刚22岁。
又使了些手段,隔一天就查到了这男孩以往所有的病历。
粗略看看,他所受的苦难,绝不止表面所见的,这双像未经过良好复健的瘫软的腿。夜深人静仔细查阅时,更觉得心痛如刀割:
以前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只有偶尔的感冒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