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江远州看了一眼地上的香囊,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梨儿,也别怪你母亲狠心。你知道的呀,家里是做生意的,经常需要银钱周转,香囊这种东西,难道家里还买不起么?”
江映梨咽了咽哽塞的喉头,让自己镇定下来,“是,父亲说得对,是女儿考虑不周,这是一匣子现银,还请父亲母亲带回去,若有难处,可用于周转。”
江远州见了那一匣子金银,眉目顿时温和起来,“哎呀,父亲早就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既然准备了,那就早早说了,免得惹了误会。”
江远州和许惠然在清点匣子里的金银,江映梨把首饰匣子推到他们面前,道:
“母亲爱美,这都是为母亲准备的,只是,方才母亲取下的步摇,是陛下送女儿的生辰礼,轻易不能送给母亲。”
许氏闻言,一把揽过首饰匣子,把两支步摇砸在桌子上,小声发牢骚。
“拼死拼活生下来,累死累活地养大,结果成了白眼狼,连首饰都要同生身母亲计较。”
江映梨攥了攥帕子。
沉默片刻,她不死心地问道:“弟弟今日,真的没来吗?”
许氏不耐烦道:“骗你作甚?”
江映梨:“劳烦母亲回去了帮我解释,我一直记挂着弟弟,从来没忘,他好好读书,有了合适时机,我会求陛下开恩的。”
许氏翻完首饰,难得有了几分好脸色。
“你这么想才是对的,自家人自然是要向着自家人,你弟弟做了官,咱们家就不是白身了,你也跟着得益不是?”
江映梨点头。
许氏忽然热络地牵住江映梨的手,“母亲为了你在后宫好过些,也是操碎了心,咱们家是商户,身份低微,但若做到商行顶尖,那也是能赚几分头脸的。”
江映梨闻言疑惑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不知,你舅舅家前些日子攀上了高枝儿,成了花行副行头,如今正跟人争行头的位置呢,做了行头,给达官显贵操办花宴的机会多了,风生水起那是迟早的事儿,你舅舅做了行头,定是要提拔咱们家做二把手的呀。”
这倒算一个好消息,江映梨问道:“那舅舅若要提拔家里,可有什么要求?”
许惠然见女儿上道,笑得愈发开心了,握住江映梨的手。
“什么要求不要求的,都是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只是你舅舅那边,还是缺点撑门面的关系,跟人打擂台就漏了怯,若是像咱们家一样,家里飞出个金凤凰,腰杆子就硬了。”
江映梨一下想到什么,但心里仍旧不敢置信。
直到许惠然拿出一个女子的绣帕,对她温声道:
“你如今在宫里正得宠,日后怎么样却是说不准,还是趁机帮忙把你表姐引荐入宫,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族,在宫里也好互相扶持。”
第74章 威逼利诱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发颤,她一把挥开那绣帕,眼泪兀地滚落下来,声音破碎又无助。
“母亲,你怎么能如此!你明知那是我表姐,你明知我刚及笄就入了肃王府,与陛下有四年的情谊,你现在让我助表姐入宫,让我与她共事一夫,你让我情何以堪呢?”
许氏一怔,连忙把掉落在地的绣帕捡起来,上前用袖子擦了擦江映梨的眼泪,声音空前的温柔。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委屈,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想啊,现在宫里这么多人,分宠的也不缺你表姐一个了是不是?”
“你与表姐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让旁人得宠不如让你表姐得宠。”
许氏抱了抱不住抽泣的江映梨,温声细语道:“母亲给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后宫生存不易,你势单力薄,如何走到最后?”
“只有壮大家族,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等你表姐成了皇妃,你舅舅飞黄腾达,我们家也跟着风生水起,你就有后盾了。”
江映梨脑子一片混沌,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迷茫中,她忽然想起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
苏清容惹了陛下不快,狼狈了数日,然而,今日苏文玥一句话,就能让她越级进封。
宋妃娘娘稳坐高台,宋氏的朝臣也在底下坐着,苏清容便只敢挑衅她,不敢对宋妃娘娘多说一个字。
这的确都是家族带来的助益。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见江映梨痛苦迷茫的神色上有了几分松动,许氏趁机把帕子塞进江映梨手里。
“梨儿,好梨儿,你向来是家中最懂事的,你能明白母亲的苦心的。”
江映梨望着母亲脸上许久不曾出现的温柔笑容,拒绝的话语哽在喉间,这时,一旁的江远州竟然直接跪下了。
“梨儿,父亲也知道对不起你,但是父亲也没办法了,父亲已经老了,没办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打拼了,这是江家最后能飞黄腾达的机会了,父亲实在是,实在是不忍江家家业就在我手里没落啊!”
江远州言辞恳切,跪着的背影有几分佝偻,他还一边掩面拭泪,江映梨顿时心中不好受。
许惠然也见机道:“梨儿,你父亲都说到这个份儿了,你还不肯松口?这样吧,母亲也给你跪下!都这样了,你若还不想相帮,那便也罢了。我们就当养了个白眼狼,从此以后,江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许惠然越说越决然:“此后,你就再无娘家,只一个人在宫里,生也好,死也好,病也好,再也没有人来看你一眼,一辈子都孤苦伶仃!”
说罢,许惠然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去。
江映梨扶住她,几度张口,最终艰难道:
“……我会帮表姐入宫的。”
听到江映梨同意了,许惠然和江远州对视一眼,各自抹泪,感动得涕泪涟涟一般。
探视时间结束后,许惠然走之前还千叮万嘱一定要把表姐许念雅绣的帕子交给陛下,然后才抱着满满当当两匣子走了。
殿内,三个绣工精美的香囊散落在地上,江映梨坐在椅子上,泪痕已经干了,神色仍有几分呆滞地望着桌上被留下来的那对金步摇。
为何每每见面,明明期待万分,却总是痛苦不已。
她以为,这么久过去了,父亲母亲至少也会有一点想念她的。
可是,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就连江照,也疏远她了。
江映梨闭了闭眼,难以消化这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情绪。
“姐姐!”
殿外隐约传出一声清脆的少年音。
江映梨一怔,抬眸望去,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站在殿外造景的假山背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笑容羞涩又干净。
哪怕分别再久,江映梨也一眼认出那是江照。
江映梨眸光微颤,站起身,“阿弟!”
江照随意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疾步跑过来,又在殿外驻足,结结实实跪下去。
“给充仪娘娘请安。”
江映梨赶紧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肩头和衣襟上的灰。“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江照制止了江映梨给他拍灰的手,不好意思地地挠了挠头。
“娘娘别拍了,很脏的,唉,真是的...今日原本穿了身很干净的衣服来的,结果弄脏了。”
江映梨心里一软,温声道:“别喊娘娘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姐姐。”
江照用力点点头,白皙的脸庞上晕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嗯!姐姐!”
江映梨笑起来,旋即又担心道:“父亲母亲不是说你不来了吗?你弄成这样,是偷跑进来的?”
江照听完急道:“我怎么可能不来见姐姐呢!是爹娘说我不能来,让我在御花园等着,可是,我都入宫了,怎么能不来看看姐姐呢。所以我就偷偷跟着他们,等他们走了我再来,可是没有人给我引路,我进不来,这衣服上的灰,是我爬狗洞,翻墙的时候弄上的。”
江映梨心里总算好受了很多,方才许氏说弟弟不愿见她的时候,她心都要碎了。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哪怕爹娘偏心,四块桂花糖给弟弟三块,弟弟也会全部藏起来,分给她两块。
她还真的以为,小时候那样可爱善良的弟弟,长大后就变了模样。
江映梨摸摸江照的头,又觉得很惊奇:“宫墙那么高,你竟然能翻进来?”
江照有几分得意:“姐姐,就算只有墙我也能翻过来,更何况有那么多树可以借力,这可难不倒我。”
江映梨被他逗笑,又道:“下次别翻墙了,还是太危险了,而且,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下次你就说你是昭充仪的弟弟,自然有人抢着为你带路。”
江照眼睛亮了亮,“真的吗?抢着带路,原来姐姐在宫里原来这么厉害。”
“是啊,你姐...陛下对我很好,所以,你不用为姐姐担心,你在宫外,也要好好的,你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江照郑重点头,“只要姐姐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