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扇漆黑的,一扇猪肝色的,两扇房门都像是紧闭的扭曲的人形。
  贴在中心以及两边的福字与对联早已完全软化,因为回南天的潮湿,黑红色的颜料也耷拉了下来,在门面上流淌下了几行长度不一的泪水。
  江清欢凑近仔细打量,房门于她而言是非常陌生的。可流淌而下的颜料闻起来却又没有那种刺鼻的气息,反而更像是…
  她想到这里就用手指再次触碰了些,流淌而下的液体很快覆盖在了江清欢的指尖,她轻轻触碰,仔细感受。
  果然是甜的。
  随着她的吮吸,整条轻飘飘的对联都被她扯了下来,而窄窄的对联尝了一口,才发现是薄薄的云片糕。云片糕里还掺杂了很多她不喜欢吃的东西,而一块一块的门则是和外界一样的巧克力。
  皱缩的福字是会刺激的跳跳糖,整个裸露而出的门面,都化为了可以吃的食物。
  只是味道非常古怪,江清欢想着。将最后一点福字吞食干净后,她注意到另一扇门消失不见了。
  对面变为了光秃秃的墙壁,而墙壁则是拥有着波浪线,还在江清欢的眼中不断起伏的香草口味奶油。
  江清欢用手蘸取了一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四楼。四楼是她的家门口,四楼拥有一片窄窄的房号牌。
  她看向了拥有深棕色房门的隔壁,江清欢记得隔壁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居住。
  手指沾了太多的奶油,她不太喜欢吃这种过于甜腻的东西。于是将奶油统统都擦干净在墙壁上后,她发现房门往两边自动打开了。
  江清欢才想起,自己明明是往上走的,怎么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随着房门的拉扯开,卫晏池的脸露出来了,然后是祂的整个身体,然后是隔壁房门里的所有。
  卫晏池仍然维持着那副惊讶甚至是暖心的笑意,祂今天又换上了另一套穿搭。
  假两件衬衫搭配着西裤,整个人看上去闲适慵懒,如果忽略身上系着的那条干净围裙的话,江清欢恍惚间以为又回到了自己家。
  但是现在,她是站在隔壁邻居的家门口。
  换而言之,这个许久未有人住的地方,居然被哥哥占据了。
  卫晏池收敛了几分惊讶的表情,只是边搅动着碗中看不清色泽的液体边柔声同江清欢说道:
  “宝宝,乖宝宝,欢迎回家,我正在做曲奇呢?有没有兴趣来帮我的忙?”
  透过祂的身体,江清欢的视线往里瞟,她看到了整个家。
  不,不算,那不是她原本的家,这应该算是隔壁的房间。
  家里的客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家里也更没有巨大的烤箱,家里没有这些家具,家里也没有布满细长树叶的墙纸。
  见江清欢没有回答自己,卫晏池收敛了几分笑意。祂低头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碗当中去,耐心地搅拌着碗中粘稠的液体后,祂朝着宝宝轻轻笑笑:
  “怎么了,宝宝在害怕吗?”
  江清欢站定在门前,她的脚下是一块不知何时出现的树叶地毯。地毯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看起来才准备不久的模样。
  她没有打算进入,而哥哥也站在室内迟迟没有出来。
  江清欢的手指敲响了门边,清脆的响声过后,她直接质问: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住在你的身体里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搅拌的动作停下了,卫晏池甩干了打蛋器上的液体,低垂下眼帘:
  “宝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只有哥哥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说是这么说,甩开的液体淅淅沥沥的溅落在了地板。暖黄的色泽很快因为暴露在空气里,而迅速干瘪为了暗红。
  奶油色的地板沾染上污点,是非常显眼夺目的。
  她不用凑近都能看到碗中的变化。
  本该用作曲奇原料的液体,如今却是演变为了猩红色的肉泥。肉泥在打蛋器的缝隙里吱嘎作响,每搅拌一下,江清欢都能看到有眼球被碾碎成粘稠的肉块,从碗的边缘渗透。
  渗透冒出滴落,可即便如此,江清欢还是嗅不到空气里本该弥漫着的血腥味。
  客厅里很香,是那种清冽的木质调,尾调还夹杂了些许淡淡的奶味,使得整个味道转变为了些许清甜。
  卫晏池就这样维持着动作,定定地望向了自己。
  江清欢深吸了一口气,她注意到了哥哥垂落在肩上的秀发。这些凌乱的发丝被卫晏池一一梳理好,绑上了和她同款色系的发绳,使得整个外表不会显得过于陌生,而是平添了几分温婉感。
  她镇定下来后,紧贴在了扭曲的墙壁,一字一句郑重开口:
  “为什么这么做,我、讨、厌、你。”
  更像是幼年赌气时的宣言,气鼓鼓地样子让卫晏池无奈叹了口气。祂将碗搁置在了餐桌上,任由叽叽叫唤的肉泥匍匐而下,也浑然不顾。
  祂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被围裙遮掩住的哺育袋,耐心地哄起了江清欢:“因为哥哥的身体里才是最安心的地方,宝宝暴露在别的视野里,是很容易会被发现的,所以快来吧快来吧…”
  围裙像是开启的门,两边也被撕开了。崭新的哺育袋打开了,卫晏池朝自己伸出了手,从掌心中央慢悠悠地升腾起了一束纤细的、不知名的花朵。
  好像啊,这次就连说话的语气与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江清欢凝视着前方还在表演的“卫晏池”,望向祂不断探出的触手,干脆拿起了镶嵌在墙壁之处的小刀。
  迅速转身,下蹲,刀尖凌厉,冷风呼啸,将那朵摇曳的小花腰斩后,江清欢又飞快地解决了即将攀爬到她脚踝上的触手。
  触手断裂,面前的冒牌哥哥发出了扭曲痛苦的嘶吼。
  沙哑尖利的嗓音像是破败的老式自行车,无法修复链条,只能一遍遍重复苦痛的呐喊。
  她看到哥哥的五官消失了,头发落下了,地板从最初的整洁又变为了肮脏不堪。身体在融化,在黏连,最后揉搓成了一团巨大的肉球。
  七零八落的肢体洒落了一地,江清欢看到它们正在进行规律的重组。
  双手是手,双脚是足,关节叩响了机关,重塑过一番的敌人,又站在了江清欢的面前。
  这次是那只惟妙惟肖的人偶。
  一切又归于到了最初的原形。墙壁在消退,家具在塌陷,可面前的室内还是哥哥的形态。
  在人偶的后面,在剥落下来的墙皮里,江清欢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卫晏池。
  房子还是最初的装修,最初的形态,可掉落的哥哥身体,快要融化为了和眼球相同的肉泥。
  江清欢迅速奔了过去,她注意到哥哥躯体上布满的那些漆黑空洞的口子,以及还在不断往下如同弹珠一样,噼里啪啦掉落而下的细小眼球。
  眼球不断啪叽啪叽的黏在地上,而虚弱的卫晏池,即便动用了全身的触手,都无法来得及抑制住这些眼球的滚落。
  可祂的表情是欣喜的,至少在捕捉到看到江清欢的瞬间,眼眸明亮。
  触手胡乱的挥舞着,想要窜着来到江清欢的身边。
  祂又碍于自己身体的异样,权衡再三只是哑了嗓子,发出了几声不着调的呼唤。
  狂喜的心情早已平复,欣喜之余取而代之的更多的则是担心。
  江清欢观察到哥哥呼吸的频率很快,每次的呼气都能将祂身体上的那些空洞撑得很开。周围剥落的迹象停止了下来,她试图接近哥哥。
  [小心身后! ! ! ]
  还未靠近几步,脑海里猛然炸开了哥哥的声音。
  江清欢直接回头,看到半截无头的身子,裹挟着蠕动的符咒朝自己飞了过来。仅仅只是一瞬间,若不是刚刚哥哥的提醒,她很有可能就会与这残躯来了个亲密接触。
  与此同时,符咒掉落在了地上,与那眼球化为的肉泥紧贴在了一起,散发出肉类烤熟的焦糊香气。
  江清欢听到了属于铃铛清脆的声音,由远至近,就好像是响彻在了自己的周围。
  越来越多的符咒随着铃铛声的陡然增大,开始匍匐在地面,朝着卫晏池的身体蔓延开来。
  江清欢三下五除二的奔到了哥哥的面前,毫不犹豫低头用小刀破开了其中一张符咒后,那符咒却是扭曲了如鱼尾的身躯,中途灵敏的转了个弯,直接猛冲上了她的脸颊。
  “唔!”
  她能猜到卫晏池在墙壁里给自己留下了武器,但还是算不准符咒的作用和运动轨迹。
  这些是无法预料到,不得章法的。
  本不该出现的物体,对于一直平静生活的江清欢来说简直是太遥远了。
  可是现在,她得拾起自己的武器,不得不去面对这些。
  哥哥受了好严重的伤,血腥味非常浓重。江清欢在脑海里安抚祂几句后,又听到了卫晏池断断续续的声音。
  [要、要小心,你受伤了]
  [我受伤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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