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想回去看看吗?”陈以声忽然提议,声音放缓了些,“好久没回学校了。这个点,学校里应该很安静。”
池锦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在这种时候,讨论着如此沉重的话题,他却突然提议回母校散步?
但看着他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自己内心确实需要一点别的什么东西来驱散阴霾的需求,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夜晚的景城大学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梧桐大道上路灯昏黄,投下斑驳的光影。放寒假了,学生少了很多,显得格外宁静。空气中弥漫着冬天清冷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属于校园的书卷和草木味道。
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却慢慢浸润开来。
走过灯火通明的图书馆,看到里面依旧坐着不少埋头苦读的身影;经过他们曾经都上过课的老教学楼,红砖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厚重;路过篮球场,还有
几个男生在灯光下奔跑呼喊,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还记得那边那个小食堂吗?”陈以声忽然开口,指着一条岔路尽头,“他们家的瓦罐汤是一绝,冬天一下课就去抢。”
池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不自觉扬起:“记得。去晚了就只剩海带的。”
“看来我们有一样的记忆。”
“其实也没差几年。”
他们就这样漫步在熟悉的校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去的趣事,那些关于流言的焦虑和不安,似乎真的被这静谧的夜色和“错拍”的回忆暂时抚平了。
走到镜湖边上,冬日的湖面显得格外沉静,倒映着岸边路灯和行政楼的灯火,波光粼粼。寒风掠过湖面,带来一丝凛冽的湿气。
陈以声停下脚步,面向湖面,声音也沉静下来:“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不是不在乎。”
池锦的心微微一紧,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轮廓分明,神情专注。
“那些流言,很无聊,但也确实伤人。”他继续说,语气平稳而理智,“尤其是对你。把你卷进来,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池锦沉默着,鼻子有些发酸。他首先考虑的,竟然是她的处境。
“我需要一点时间。”陈以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这件事,不能简单地公开否认,那只会越描越黑,甚至可能把你直接推到风口浪尖。粗暴地压下所有议论,也并非上策,只会显得心虚。”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承诺的意味:“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月光和灯光交织落在他深邃的眼里,里面是让人心安的力量和笃定。
池锦看着他,心里的那些惶恐和不确定,奇迹般地再次被抚平了许多。
她愿意相信他。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能掌控局面的人。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轻,却不再犹豫。
陈以声看着她终于放松下来的眉眼,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本来中午就想问你,过年有什么安排?”
“回家。”
“我们开车一起回去。路上有个伴,也省得你去挤高铁。”
她还在犹豫,陈以声又抛出了一个更诱人的提议:“年底工作收尾后,我可以请两天年假。如果你也能调出时间,我们可以在中途找个城市停一下,住一晚,休息休息再走。”
“旅游?”
池锦本想说,现在哪有什么心思旅游。
但是一想他的提议时间、地点都很合适,也不会遇到熟人,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想象着和他一起漫步在冬日安静的古镇小巷,想象着不用在意任何人目光的短暂独处……池锦的心不由自主地飞扬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陈以声。
些关于流言、关于风险的顾虑还在心底盘旋,但一种更大的渴望——渴望和他在一起,渴望那份他承诺的安宁和散心——迅速占据了上风。
她几乎没有过多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清晰:“好。”
陈以声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柔光。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望着宁静的湖面。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流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过了一会儿,陈以声缓缓转过身,正对着她。
池锦似乎察觉到什么,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紧张地垂下眼睫。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然后,他低下头,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带着冬夜的凉意和他独有的温热气息,落在了她的唇上。
很轻,很短暂,像一个小心翼翼的确认,又像一个郑重的承诺。
一触即分。
池锦倏地睁大眼睛,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然而,预想中更进一步的亲密并没有发生。陈以声只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伸出双臂,将她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入怀中。
他的大衣带着外面的寒气,怀抱却温暖而踏实。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最可靠的誓言:
“不好意思,暂时要让你委屈一下。”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但别怕,一切有我。”
池锦僵硬的身体在他安稳的心跳声中慢慢软化下来。她闭上眼睛,伸出手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所有的焦虑、不安和委屈,仿佛真的在这个拥抱里被悄然驱散。
湖面吹来的风依旧寒冷,但他的怀抱却像一个避风港,隔绝了所有外界的风雨。
至少在此刻,她愿意相信,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第68章 .清理门户
翌日清晨,《面孔》编辑部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池锦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进办公室的。昨夜镜湖边的拥抱和轻吻带来的暖意,尚未完全驱散流言带来的寒意。
尤其今天,是责编汇报日,更是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次。意义不同寻常。
她坐到工位,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待会儿要汇报的内容上,试图筑起一道心墙,屏蔽周围那些若有似无、却无处不在的打量与低语。
段兴澈凑过来,压低声音:“师父,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池锦勉强笑了笑,不欲多言。
不远处,副主编江叙欢正端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咖啡,与另一位编辑轻声谈笑,姿态娴雅。只是那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池锦这边时,温婉的笑容依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冷冽的光。
上午九点半,汇报准时开始。因是年前最后一次,规格稍高,不仅责编需全程参与,各编辑部也需派出一位副主编列席。
《面孔》被排在第一个,由责编池锦进行主要汇报,副主编江叙欢补充。
池锦深吸一口气,拿起精心准备的资料,与江叙欢交换了一个眼神。江叙欢对她鼓励地笑了笑,语气柔和:“放轻松,整体没问题,照常发挥就好。”
推开木门,会议室里已然坐了几位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而最上首,陈以声已然端坐。
他身后是整面落地玻璃窗,冬日上午冷淡的阳光斜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晰却疏离的光晕,非但未能软化他脸部的线条,反而更衬得他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他甚至未抬眼皮,目光专注于手中一份报表,只在她站定后淡淡抛来两个字:“开始。”
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瞬间将池锦拉回到上下级的关系中,昨夜那片刻的温情仿佛只是幻觉。
不过,这样才对。
现在本来风向就不利于他们。
她定了定神,走到会议桌前,打开投影,开始汇报《面孔》年末的重点选题推进情况、稿件进度以及下阶段计划。她的声音起初略带紧绷,但很快进入状态,条理清晰,数据准确。
江叙欢坐在稍侧方的位置,偶尔微笑着补充一两句,姿态从容。
汇报过半,一切顺利。池锦心下稍安,语速也渐渐流畅起来。然而,就在介绍到一个跨界合作的艺术专栏时,她提到了一位接洽中的新锐艺术家名字——孟秋。
几乎是名字出口的瞬间,池锦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微不足道但可能被抓住的错误。孟秋的采访是昨天下午才完成的,相关简报她还没来得及同步更新到共享文档
里,汇报材料中引用的还是上一版的初步接洽信息,有一个非核心的代理联系方式是旧的。
这本来无伤大雅,稍后更新即可。她正想简单带过,补充说明一下最新进展——
“等一下。”陈以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切断了她的叙述。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指尖点着桌上那份他早已看过、并做了标记的打印版材料:“你材料里写的这个联系方式,和你现在口头汇报的进展情况,对应的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