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就这么干巴巴地喝了一盏茶,太子起身:“孤还有事,国公夫人请自便。”
  顺国公夫人赶忙站起来。
  “殿下正事要紧。”
  走走走,赶紧走。
  不然她们在这儿话都说不好。
  郑明芷笑:“妾身会招待好母亲的,殿下不必忧心。”
  骆峋没忧心。
  单手负后朝外走了。
  顺国公夫人暗暗松一口气。
  谁知松到一半,迈出门槛的太子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下回头看过来。
  “宋昭训跟上,孤有事与你说。”
  说罢,也没管屋里人的反应。
  径自步下台阶。
  郑明芷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顺国公夫人的眼神闪了一闪又一闪一闪。
  “太子妃,容妾身先行告退。”
  槛儿没去想太子是真有事跟她说,还是真有意借此来替她解围的,闻言毕恭毕敬地对郑明芷行礼道。
  “去吧,别怠慢了殿下。”
  郑明芷笑容温和。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
  路上的花草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干热干热的,吹风都没让人觉得凉快。
  槛儿领着跳珠银竹追出来时,前面那道挺拔身影离她们都十多丈远了。
  槛儿小跑着追了一段。
  但眼瞧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槛儿就有点小恼了。
  刻意放慢了步子。
  骆峋走了一路没听到她跟上来。
  不由驻足往后看。
  就见她远远行在太阳底下,微微喘着气,一张俏脸被太阳晒得发红,额角鼻尖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早上还滋润盛放的牡丹此时俨然被晒得蔫头耷脑,花瓣边边都要卷起来了。
  骆峋薄唇微抿,举步又走了回去。
  “殿下,您步子太大了。”槛儿擦着汗跟他碰头,半是诚实半是撒娇道。
  骆峋看着她鬓角处一层薄薄的汗湿,下意识有种想替她擦掉的冲动。
  然青天白日。
  周遭还有这么多宫人,太子爷可做不出来如此有失体统之举。
  他没接槛儿的话,而是侧目吩咐:“让姚大发准备些爽口的饭菜。”
  姚大发是膳房总管兼太子膳食的掌勺太监。
  从前在御膳房可是专门负责元隆帝的膳食,太子入住东宫时,正值元隆帝最宠他这个六儿子的时候。
  于是他大手一挥把姚大发安排到了东宫,命其务必照顾好太子的饮食。
  太子已经用过膳了,那这爽口的饭菜不用想也知道是要给谁准备的。
  海顺偷笑。
  怪道不让人吃剩菜剩饭呢。
  原是在这儿等着。
  第60章 让太子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孤还有要紧事,你自回。”吩咐完,骆峋重新看向槛儿,语气波澜不惊。
  若非听人来报说她被郑氏叫来伺候,还被留下用膳,他不会跑这一趟。
  郑氏打心底瞧不起她。
  即便碍于他而不敢在大面上刁难于她,也必定会借侍膳的机会挑她的错处。
  有些体面他要给郑氏,但他不愿她被郑氏挑错,也不想她的手去伺候郑氏。
  恶心。
  他跑这一趟,郑氏会迁怒于她,却不会再通过这些小动作来糟践她。
  毕竟,郑氏蠢,顺国公夫人的脑子却是稍微比她的好使一些,稍微。
  槛儿不知道太子爷在想什么,听他让人给她准备爽口的饭菜,她顿时就不恼他刚刚走那么快了。
  “好,妾身不耽误殿下了,您要看书写字记得叫人垫上那个坐垫,舒坦些。”
  骆峋看着小姑娘在烈日下明澈如水的眼,“嗯”了声,稍顿:“有垫。”
  槛儿站在树荫下看着太子爷走远,然后带着跳珠、银竹往西六院走。
  嘉荣堂门口。
  一抹内侍袍在假山后转瞬即逝。
  听完小太监的回禀,郑明芷克制不住冷笑。
  “舍不得叫人伺候我,舍不得叫人吃剩菜剩饭,临了还要找借口把人带走。
  这是打量着我是那山里吃人的母大虫,生怕我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顺国公夫人:“我看那小妇着实是个不简单的,你当初怎么寻了这么个人?”
  按她想,再没有比霜云霜月更好用的人了。
  郑家的家生子,从小伺候着女儿长大的,忠不忠心无所谓,要紧的是好拿捏。
  郑明芷看出她的想法,觉得好笑。
  “真当东宫的主母跟你的国公夫人一样好当啊,我若能做得了主,何至于你这会儿来事后诸葛?”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顺国公夫人没计较女儿不客气的语气,肃容问。
  “能如何?嘉荣堂必须得有个孩子,她是我找来的,我还能不叫她生不成?
  我确实见不得她得宠,但殿下向来重规矩,他抬举人左不过顺应当下的局势。
  我能在小事上挑她的错,却不能真在这时候让后院闹出妻妾不睦的戏码。”
  郑明芷撑着额,语气阴沉。
  “快了,再过些时日便能请医诊脉了,我且先让她怀,日后等她生产……”
  后面几句顺国公夫人赞同。
  女儿是太子妃,管好东宫后宅是她的职责。
  若不然闹得家宅不宁,东宫遭弹劾给人留下把柄,她自身也会被外界指摘。
  但中间那几句。
  顺国公夫人却是不这么想。
  太子是重规矩,性子也冷。
  可再冷也终归是男人。
  是男人就不可能不被美色所惑。
  就算现在太子抬举那小妇是顺应形势所为,但等日子久了,保不齐不会对那小妇生出什么怜爱之心。
  全天下的男人一个样。
  不喜女人比他们聪明,不喜女人管束他们,更不许有女人比他们更来事。
  他们偏喜娇娇弱弱,无依无靠,最好是把他们当祖宗一样哄着捧着的女人。
  如此便当自己是那戏文里的锄强扶弱,怜香惜玉的济世侠客,纵使做着再出格的事,他们也都能拿一句“看她可怜”来替自己正名。
  女儿还是太年轻。
  沉吟片刻,顺国公夫人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能动她,且皇后娘娘和陛下都知晓她要替你生孩子,另外今儿殿下也算表明态度了,暂时最好还是不要在小事上挑她。”
  略微思索,她继续道:“但真要就这么等到她生产什么都不做,也不妥。”
  郑明芷斜眼看她。
  顺国公夫人:“殿下如今立她起来或另有原因,但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小妇又瞧着不是个安分的,难保她不会趁殿下往她屋里去使什么腌臜手段,这样下去没准儿真让她成了事。
  日后她再得宠,又生一窝,万一还有儿子,到时候你就是养着一个也不妙。”
  郑明芷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除了看不起那贱婢的出身,这也是她容不了那贱婢得宠的另一个原因。
  可就她和太子现在这样的关系,她又管不了他去谁屋里不去谁屋里。
  她能怎么办!
  “那照你来说我该做些什么?”郑明芷盯着她娘,目不转睛地问。
  顺国公夫人与她对视。
  过了会儿,她压低声音: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将来那小妇的你要养,但自己的孩子你也得生。”
  郑明芷还当她有什么好主意,结果憋了半天就这,她立时沉了脸。
  “我要能自己生还用得着你来说?还用得着寻那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来?”
  “你别急,先听我说。”
  顺国公夫人耐心安抚道。
  “别人生的再好终归是别人的,若是个有心的倒还好,就怕碰上个没良心,旁人稍微一挑唆就对你生了二心。
  如此,就算将来你扶了他起来,第一个对付的怕就是你这个养母。
  这样的孩子养了也是白养,有个自己的,两头下注岂不更好?至于怎么生……”
  顺国公夫人对郑明芷耳语。
  郑明芷听得直皱眉,眼神排斥又厌恶。
  等顺国公夫人坐回位置。
  她的声音直冒寒气:“一年前那事怎么发生的要我提醒你?你觉得我还会听你的让自己重蹈覆辙吗!”
  当初要不是她娘给了她药,让她日日用,说连续用上半月便能恢复完璧。
  她怎可能被一个上药的物件勾起兴致,又怎可能被太子撞见那般的场景!
  郑明芷不觉得当时没控制住欲念是自己的错,错都在于她娘,她娘如果不让她用药不就没那档子事了!
  是他们把她生成这样的。
  她的身子,她的人生。
  从一开始就是被她爹娘毁了的!
  顺国公夫人知道女儿怨她。
  但她不恼,也不怪女儿。
  因为确实是他们当爹娘的错,他们不该给女儿这么副身子,是他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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