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隐约传来两声更鼓响,三更天了。
太子明儿要早起,两人也没再多聊。
分开收拾的时候,槛儿口述了几样糕点和小菜让跳珠跑了一趟膳房传话。
省得明日一早来不及。
不多时,两人重新上榻安置。
仲夏时节,夜里多少已经有些热了。
好在墙角处摆着一个铜鎏金的冰鉴,幽幽的凉气顺着镂雕孔散发出来。
沁得屋中满室清凉。
如此,便是夜里相拥而眠也不会感到热,反倒还要搭上一层薄被才合适。
槛儿平时很少会想太子。
因为知道他在忙,且又不是她想他,他就会来,所以她索性就不惦记。
每晚一个人兀自睡得舒坦。
但太子只要在身边,她还是会习惯性跟他挨在一起,睡着了腿就往他身上搭,太子往外挪,她便往外追。
头一晚骆峋不习惯。
第二次留宿仍旧不习惯,却也任她抱。
今晚大抵好几天没见了,骆峋无端有几分想她嵌在自己怀中的触感。
于是上了榻便不自觉将人捞到了怀里,寻了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抱着。
昏昏欲睡之际,骆峋恍惚想起。
他很久没再做那个香艳的梦了,尚未临幸她时分明连着几晚都有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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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没等海顺进来叫起,太子爷先一步醒来。
他一动,槛儿也醒了。
服侍太子爷洗漱完,再一起用罢早膳。
太子漱了口回卧房更衣。
他虽担了个司务的官衔,但父皇当着朝臣的面言明他是去历练的,不是真就让他去做个正儿八经的司务。
且储君身份特殊,当差时不必像寻常官员那样着官袍,没得违背了礼法。
但穿朝服又太过彰显威严,因此太子今日只着了件空青色的窄袖常服。
胸前后背皆用金线绣着团龙纹,袖口及衣摆以金银线描绘着壮丽的江海山崖,配以金累丝二龙戏珠冠。
他身量颀长挺拔,浅淡的空青色衬着那张俊美的脸,倒是让他身上多出了几分属于文人墨客的斯文雅意。
就是这人肩膀太宽。
气势太强。
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文人。
“殿下这么穿真好看,真俊,”槛儿替太子正好发冠,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上辈子含蓄内敛了一辈子,这辈子她不想含蓄了,两个人相处光靠心领神会怎么行,还是得说出来。
太子爷就觉得小昭训太不矜持了。
这么多宫人在场呢。
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瞥她一眼,太子爷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海顺悄咪咪抬头瞅了一眼,就见他们家爷两侧耳垂竟泛着几分红。
海顺差点没忍住笑。
他们家殿下还很纯情呢。
出了院门。
察觉到身后轻盈的脚步声仍旧跟着,骆峋停下步子转身道:“回去。”
槛儿走到他跟前。
“殿下第一天当差妾身想多送您一段路,到西六院门口妾身就回,可以吗?”
骆峋不懂她的坚持。
但他默许了。
经过西六院门口,那道脚步声果然戛然而止了,莫名的,骆峋回首。
天刚麻麻亮,园中鸟雀啁啾。
院门口四座汉白玉亭灯,浅黄色的光透过绘着花鸟山石的琉璃灯罩散发开来,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
她立在朦胧天光中,青丝半绾。
晨风吹拂着她额前几缕碎发,倒映在那双明澈的眼睛里,似荡起阵阵涟漪,漫过他干涸而平静的心田。
一瞬间。
似有什么破土而出的声音。
第67章 太子的提盒里装的啥??
“主子,殿下走远了。”
跳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槛儿收回视线侧身,对上跳珠忍笑的眼神。
“笑什么?”
槛儿往回走,随口问。
跳珠提着灯笼,藏不住笑意地很小声道:“主子对殿下真是有心。”
以往送殿下要么送到厢房门口,要么院门口,今儿殿下当差第一天,主子就把人送到了西六院门口。
讲究的呢。
跳珠没细说,但槛儿听明白了。
她不禁失笑。
要抓牢太子的宠爱单靠侍寝怎么够。
该有的心当然要有。
而她享受了他带给她的荣华,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时不时回馈一二言行上的体贴关怀就包括其中。
若是既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愿付出,那不是纯粹把人当冤大头?
寻常男人或许还会单纯为美色所惑,为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
太子就算了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再者上辈子太子登基她便送了他很长一段路,他也像刚刚那样叫她回去。
大概是一种执拗?
槛儿莫名就是想纪念这种“第一次”。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不能给跳珠说的,甚至连瑛姑姑都不能告诉。
她要让太子感受到她的用心,首先就得能瞒过自己人,甚至瞒过自己。
今天请安可以晚去一刻钟。
槛儿回去后不疾不徐地梳妆。
收拾好,听喜雨说昨晚太子在书房待了一刻钟,貌似看了她临摹的字。
见还有时间,槛儿就在出门前进了书房一趟,然后她便在第一张字下面看到了太子铁画银钩的字迹。
——勤习如斯,笔力渐增,可喜。
附:笔墨事贵有恒。
“咱们主子可真是不得了,有殿下这么一位厉害的夫子,怕是再过不久瑛姑姑这位先生都要教不了了。”
跳珠大着胆子打趣道。
瑛姑姑摇头笑:“我就只是个半桶水,哪当得起什么先生,殿下这样满腹经纶又诲人不倦的才叫先生呢!”
这是实话,但也是在拍马屁。
槛儿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昨晚太子坐在书案前,给她批阅描红的画面。
一时没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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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隆帝点的四个禁军在东宫门口候着,这四人都是御前精锐,日常和其他禁军一起负责元隆帝的护卫。
见太子出来,四人恭敬地行了礼。
骆峋对海顺简单交代两句,带着人走了。
海顺瞅着自家殿下越走越远的身影,瞅着瞅着,突然抹起了眼泪。
一旁的袁宝:“……”
袁宝不是很能理解:“您哭啥啊?殿下是去当差,又不是不回来……啊!”
后脑勺狠挨了一巴掌。
袁宝发出一声惨嚎。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海顺红着眼眶,没好气地斥道,就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哭腔,听着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儿。
袁宝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子,还是不明白:“所以干爹您哭啥啊?殿下不是到点儿就下值回来了吗?”
夏季六部官员通常酉时初下值,遇上紧急事件另说,冬天如果衙署没啥要紧事,一般申时过半就能散值。
都能赶回来用晚膳呢。
“你知道个屁!”
海顺拭拭眼角,太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还巴巴儿望着那个方向。
殿下刚被封为储君的时候他就到跟前儿伺候了,那时候他都才十四岁。
一晃眼都十七年了。
他啥时候离开过他们家殿下整整一天啊,之前去六部观摩他都跟着。
正式当差殿下却不让他跟了!
唉。
孩子长大了。
海总管吸吸鼻子,又往太子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才终于折身回东宫。
殿下把看家的任务交给他。
他可得把这差给当好了。
骆峋领着四名禁军穿过条条宫道,抵达了六部衙署所在的千步廊广场。
千步廊广场乃中央官署所在之地,属皇城内范畴,位于承天门和大靖门之间。
正中间一条帝王御道,除了刑部是和都察院、大理寺坐落在御道的西侧。
其他五部都位于御道东侧,和鸿胪寺、钦天监以及太医院等官署挨在一起。
正值点卯的时候。
广场的御道不能走,来上值的大小官员要么沿御道两侧往各自的衙署走,要么从别处的小道穿来穿去。
总之都行色匆匆。
有相互交谈的也都把声音压得极低。
今日没什么大事,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下朝亦下得早,骆峋刚从承天门出来便有官员追上来向他问安。
骆峋免了几人的礼。
“即日起孤与诸位大人同在衙署当差,当值期间诸位视孤作寻常同僚即可,无需过多礼节,以免耽误正事。”
礼部尚书韩循,刑部尚书周敏礼,以及工部尚书许仲谦,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熟知太子的秉性。
知晓他此番话并非做样子,而是真心不想他们因为他的到来耽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