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没有!
  她生是顺国公府的人,死是顺国公府的鬼!
  只要是为了主子好,为了主子,别说是把她生剐,砍了她一家子的脑袋。
  就是诛九族她也甘愿!
  如是想着,庞嬷嬷重新绷直脊背。
  “那要替自家姊妹报仇的丫头?”元隆帝问。
  骆峋:“纵背主有因,其所行之事也是为报私仇戕害皇孙,动摇国本,与庞氏同罪。”
  霜云闭上眼。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在地上晕开。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她是奴才,也是人,十几年的忠心都换不到善待,那她宁愿背主去死!
  殿中落针可闻,临窗的紫铜青玉香炉之中香雾缭绕,熏得空气清冽恬适。
  “当如此。”
  座上的帝王点了头,又似考校功课般问太子:“顺国公府与太子妃你欲作何处置?”
  “殿下……”
  郑明芷嗫嗫。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明知自己有错在先,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顶撞太子,妄图拿元隆帝来压太子。
  她为什么会觉得太子真就拿一个婚前失德欺君,婚后秽乱的妻子没辙呢?
  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只要他愿意,他能一直拿这颗棋子挡住别人的进攻,他不愿意便可弃之。
  “殿下,妾身……”
  郑明芷想说自己知错了,想替顺国公府开脱,哪知刚开口太子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与寻常无异。
  寡冷漠然,满是高高在上的睥睨。
  以往郑明芷最恨他这般,仿佛当她是阴沟里的污秽物,可此刻她只觉得骇然。
  骆峋没理会郑明芷什么反应。
  只淡淡地看着她。
  “顺国公府虽对庞氏及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谋害皇孙一事不知情。
  但庞氏三人皆为其家奴,顺国公府治家不严,纵仆行凶,当抄以家产,申饬降爵。
  另在宫中安插眼线是为勾结内廷,私通宫禁,紊乱朝政,按律顺国公当斩。”
  “父皇恕罪,殿下恕罪!”
  郑明芷惨白着脸拼命摇头。
  “殿下……殿下,我爹在宫里放了人,可他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朝廷的事!
  他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在宫里不被欺负……不是,没有人欺负妾身,我爹他只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求父皇开恩……”
  拳拳爱女之心?
  这话说出来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青槐早几年就被送进宫了,身份是假的,人际关系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若非骆峋对产房的一众人一直留有戒心,在其中安插了典玺局的人和暗卫。
  将此人先揪出来再查,兴许还不一定能这么精准地查清对方的来头。
  而早几年骆峋年纪小,元隆帝根本没表现出要选哪家闺秀做太子妃的意思。
  顺国公还能未卜先知?
  说白了亘古亘今朝中但凡有点儿权势跟心思的,前朝后廷必定有他们的人。
  所谓权势权臣,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顺国公府手里是没实权,可没实权不代表没野心,若不然在宫里放人作甚?
  骆峋想处置顺国公,自然不是要对自己不利,也不仅仅是为了今晚这一件事。
  而是前朝诸如顺国公这样的人不少,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的且不提。
  另外一部分,元隆帝一年前便有整顿之意。
  但估计谁得了风声。
  去年一年那些人都极为老实,倒是捏了一两个的错,可惜没到大动作的程度。
  今晚之事牵涉太多,骆峋原就不打算遮掩,也要给生产不易的槛儿一个交代。
  如今顺国公冒了头。
  又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自然要杀鸡儆猴。
  只不过怎么杀,杀到什么程度。
  就是要再权衡利弊的。
  骆峋方才的说词是按律定的,但实际操作起来是个什么章程则要从长计议。
  顺国公府就算被削了爵,其多年积存的底子也不会是谁想动便能动的。
  以不腾出太子妃之位为掣肘标准,于东宫而言便造不成多少实质性的影响。
  相反。
  顺国公府家奴谋害皇孙为谋危国本,太子为彰法度固宗庙社稷大义灭亲。
  实乃大德。
  纵使有人想以“齐家不善”的罪名弹劾太子,大德当前也翻不起风浪。
  郑明芷暂时想不到这些。
  庞嬷嬷之前一心替自家主子谋划,以为只要她把所有罪责都承担了。
  主子和顺国公府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岂料一听,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骆峋并不予以理会她们。
  他起身,当着元隆帝的面从容跪下。
  “太子妃未参与此两件事,但其驭下昏聩,管理失察,致奸奴弑嗣谋逆。”
  “儿臣伏请父皇削其金印宝册,夺之东宫后宅掌理之权,协储齐家之权。”
  “令其禁足思过,无诏不得出。”
  “不,殿下……”
  不是请旨废她,郑明芷松了一口气,可她也接受不了削她的太子妃印册。
  明明……
  太子两个多月前才许诺她,只要她不犯错,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和她争权。
  包括宋槛儿。
  她分明没有犯错,犯错的不是她!
  为什么要让她承担?
  为什么要夺她的金印宝册!
  郑明芷不甘不愿,要叩首哭求。
  可惜不待她开口。
  元隆帝那双与太子肖似的淡漠凤眸便睨向了她,轻描淡写地撂下两个字。
  “准了。”
  第156章 父与子,“今年要选秀。”
  雁荷悔得肠子都青了。
  却也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没用,就是不知道望晴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望晴没动手,那太子为什么会查到和望晴有过往来的她?
  如果望晴动了,那为什么今晚她没被带来审讯,难道因着她是宋昭训的人。
  所以太子要保望晴吗?
  这两个问题在雁荷脑海里盘旋,她犹豫要不要当着陛下的面扯出望晴。
  望晴都把要害人的药草拿回主子跟前了都没事,她只是跟望晴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别的什么也没做。
  怎么就要死了呢?
  雁荷怕死,也不平衡。
  所以她想要不要把望晴扯出来。
  反正死路一条她注定逃不过,也不用怕会不会得罪要包庇望晴的太子了。
  雁荷想的倒是挺多。
  然押她的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把人拽起来就堵了嘴,雷厉风行地将其带走了。
  紧跟着霜云被带走。
  没有不甘没有害怕,也没有对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人半分复杂心绪。
  霜云走得平平静静。
  “主子……”
  庞嬷嬷被押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郑明芷,声音哽得仿佛破旧的老风箱。
  郑明芷从元隆帝准了太子的请旨就雕塑也似地跪着,两眼空洞,双肩耷拉。
  听到庞嬷嬷的声音,她僵着脖子看过去。
  她的奶娘。
  从她出生就陪着她的奶娘。
  截止刚刚听太子请旨要夺了她的金印宝册,郑明芷对庞嬷嬷都是怨的。
  甚至是恨的。
  可也不知怎么,经过了手中的权确定被夺的崩溃,此时她再看庞嬷嬷。
  第一感觉竟是……
  她的奶娘什么时候这么老了?
  明明在她的记忆里奶娘不过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庞白皙,做事手脚麻利。
  笑起来眼角有两条细纹,但并不影响她风韵犹存,时刻看起来清爽体面。
  可现在她一头花白的头发,眼皮红肿,鼻翼两侧两条长长的纹路耷拉到嘴角。
  像似眨眼间老了几十岁。
  是了,奶娘确实老了。
  今年满打满算五十,可是五十的人,有这么老吗?
  元隆帝和太子都还在殿内坐着,她不能对一心为自己好的奶娘无动于衷。
  那样太薄待恩亲了,有损她的贤名。
  所以郑明芷哭了。
  眼泪不受控地喷涌而出,如鲠在喉。
  “奶娘……”
  庞嬷嬷强扯起一抹笑。
  “奴婢对不住您,连累了您与国公府,您别为奴婢哭,保重身子,奴婢且先归家了。”
  说罢,她磕了一记头。
  “奴婢庞氏拜别主子。”
  郑明芷朝她伸手,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垂落了下来,庞嬷嬷被带走了。
  有人走过来,“太子妃,请。”
  郑明芷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向上抹去眼泪,转身向元隆帝和太子告退。
  人都走了。
  元隆帝看向刚起身的儿子。
  “早知你这边这么热闹,朕真的不会来。”
  骆峋:“……”
  骆峋拱手道:“劳父皇费心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