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元隆帝点头,示意儿子坐。
骆峋便坐回位置。
几个宫人麻利地将地面上的泪痕血痕清理干净,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又喝了一口茶。
元隆帝也没问要处置的人为何少了一个,只道:“你成婚刚满两年,不适宜休妻,还是你其实有意休妻?”
骆峋如实道:“儿子并未有休妻之意。”
“嗯,不打算继续在朕跟前装了?”元隆帝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问。
呃。
骆峋清咳了声,“父皇恕罪。”
元隆帝哼了哼。
“我恕什么罪,你没怪我给你指了门你不喜的婚,我还能逼你与人鹣鲽情深?”
骆峋:“……”
骆峋微垂眼帘:“儿子不敢。”
元隆帝:“你当然不敢,你们谁敢啊,我是你们爹,是皇帝,你们和我从来没有真心话,不敢有真心话。”
哎哟喂。
全仕财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怎么单听着这话就有种想抹泪的冲动呢?
他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海顺瞅见了:“……”
骆峋真心不知父皇为何会此时驾临。
总不能是因着听说了他这边的喜讯,故而一时兴起来看孙子吧?
骆峋不觉得会是这样。
他第一次当爹,父皇又不是第一次当祖父。
除了皇长孙骆晔,底下其他孙儿孙女父皇可从没多少时间与兴致含饴弄孙。
还是说父皇看了他为槛儿请封侧妃的折子,不同意,故而来质问他的?
应该也不至于。
父皇日理万机,如何会为了一个区区侧妃的位置专门辛苦跑一趟东宫?
元隆帝一看儿子垂着眼不吭声,就知道他肯定心思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元隆帝一梗。
莫名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可奈何。
早年他还没冷待东宫的时候,老六有礼归有礼,但偶尔还是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心性。
毕竟宠了那么些年,相较于其他儿女们老六自然从小和他亲近得多。
会偶尔顶着那张小冰块儿脸冷不丁凑过来吓老子一跳,会去御花园打麻雀玩。
打完拿回来父子俩烤着吃。
父子俩一起过过招,看看书什么的。
那都是家常便饭。
但自打他表现出对东宫的疏离之态,老六便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待他这个父皇恭敬有加,亲近不足,和其他皇子公主没什么两样。
早两年元隆帝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心有猜忌防备,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想太子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他那么不爱笑,是不是源于对他这个老子的不满?是不是想早日取代老子?
又想太子不近女色。
后院的女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这是不是太子跟他老子对着干的一种方式?
想借这种方式来嘲讽他喜欢美人,爱在累了时去后宫妃嫔处松松乏?
总之那时他不信太子。
太子做什么他都有怀疑的理由。
然而自打万寿节得知老大老二老三为了斗,不惜把对他有仇的人安插在自己近前,元隆帝便忽觉有些累了。
他甚至懒得深究太子在当晚那桩事里起的什么作用,也不想继续猜忌了。
猜忌什么,怕什么?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都会老,会死。
太子是他养大的,是他立的。
再猜忌来猜忌去的,他成什么了?
有什么意思?
横竖太子今后也会老会死。
元隆帝就是这么想通的。
所以这会儿瞅着儿子对自己这么恭敬疏远的态度,元隆帝心里不太是滋味。
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软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顺国公府你具体打算如何处置?”
说起正事,骆峋当即敛起别的心思。
“按律顺国公勾结内廷当斩无疑,但其为开国公爵位,持太祖赐丹书铁券。
非起兵谋逆者罪止于削爵。
若强行斩杀,于父皇与儿臣无益。”
元隆帝颔颔首,示意继续。
骆峋:“儿臣以为,可留顺国公郑怀清一命保全顺国公府开国勋贵体面。
但要着他致仕,退位荣养,世子郑明毅降爵继位,顺国公府抄没三成家产。
两成归国库,剩一成分三用,一用于修史,二用于官吏补贴,三用于经筵学术。”
元隆帝就觉得,儿子真的像他。
不单外形像,行事手段也像了他十成十,他当年就使了一招拿赃款设养廉银。
在当时抑制了部分贪墨现象,让那群动辄啰里八嗦的文官闭了嘴,拿捏朝局。
又让自己得了名。
关键这钱拿出来确实为朝廷办了实事。
顺国公府有钱啊。
开国至今两百余年,朝廷每年拿五千石岁禄养他们一家子,折银三千两。
关键他们家还有三万亩地,上百个庄子呢,这些一年到头又得收多少租?
往国库塞银子元隆帝喜欢。
朝廷那一帮子文官拿了钱,便也不能就今晚这桩由顺国公府家奴闹出的事揪着东宫、太子以及太子妃不放了。
还能趁机肃清一波把手伸太长的。
可谓一举数得。
骆峋见父皇沉吟,还当自己的手段过于周全,进而对他再度心生猜忌。
不过,骆峋并没有因此就装傻充愣,只沉默片刻后问:“父皇以为如何?”
元隆帝抚须:“就照你的意思办,过两天再在朝会上议此事,你便这么说。”
骆峋应下。
元隆帝想了想。
“不管你与郑氏有何矛盾,眼下不休妻是对的,今年要选秀,给老八老九赐婚。
信王世子十八了,该把婚事定下来。
不少人有意将女儿送进宫,早有人在猜了,东宫的两个侧妃位是不是就等着留给高墉、孙翰堂家的女儿。”
骆峋不显地蹙蹙眉。
“儿臣已有一侧妃人选。”
元隆帝:“知道,看过你的折子了。”
“那父皇的意思……”
元隆帝瞪他,“急什么?你见过谁刚生完就晋位的?至少也要等百日。”
骆峋没觉得失望,横竖父皇会同意。
不提这茬。
“父皇,另有事恐需您决断。”
海顺便站出来将何婆子暗害皇孙的事说了,又说了审问出谁是幕后主使。
元隆帝脸沉了沉。
旋即道:“此事你不管,朕来处理。”
骆峋应好。
元隆帝确实是一时兴起过来的,半路才想起他来了暂时也见不着孙子。
但来都来了,他就来看儿子了。
眼见话说得差不多。
元隆帝对全仕财使个眼色。
全仕财朝外喊一声,立马几个小太监捧着一个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进来。
元隆帝:“照例赐赏,给你那妾的。”
孙儿孙女出生他都会按制赐赏,通常全仕财把事办得好,他盖印下旨便好。
但今儿他心情好,就顺路带过来了。
骆峋郑重谢恩。
元隆帝摆摆手,走了。
站在东宫门前目送御驾走远,骆峋问:“几时了?”
海顺:“卯时过半。”
骆峋在原地站了片刻,“去永煦院。”
第157章 太子爷陪睡,曜哥儿:“哼呜……咕。”
槛儿一觉睡到了午时,是被涨醒的。
迷迷糊糊间,她闭着眼本能地抬起手揉了揉胸口,期间不适地吸了两口气。
刚要吸第三口,旁边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
“如何不适?”
槛儿动作一顿,晃神地睁眼扭头。
产房早收拾得焕然一新。
临窗靠墙角处的乌木香几上摆着一个精巧的白玉镂空小香炉,炉中正熏着由太医改良后的鹅梨帐中香。
空气中一丝血腥味也无,只余令人宁神静心,近似雨后湿润清幽的木质香。
槛儿这几天要暂时在产房休养,大概七天过后再到正房的东暖阁坐月子。
产床在收拾产房时便挪出去了,槛儿这会儿睡的是铺了厚褥子的暖榻。
约莫宽七尺,长八尺,她睡在正中间。
而此时槛儿一扭头,就见太子双手交叠在腹部,挨着她旁边躺得板板正正。
头倒是侧着。
那双深邃幽冷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槛儿眨眨眼。
又环视了一圈屋中陈设。
确定是产房无疑,她不禁惊讶道:“殿下,您怎么睡这儿来了?这榻这么小……”
太子的另一侧小半边身子都悬空了,榻尾那头一双脚也伸到了外面!
这么憋屈,能睡得着吗?
尤其还只盖了一床薄被。
还是说太子只是单纯躺在这边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