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但大抵是这种话听多了。
  反而激起了慎王的逆反心。
  什么叫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的母妃也是父皇的女人,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就是占了一个嫡字罢了,可自古当皇帝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嫡子。
  父皇不就不是中宫所出?
  立嫡立长确实是宗法祖制所定,但在皇家其实嫡庶才是最不重要的。
  所以没什么属不属于他们的,只要他能争,那个位置就有可能是他的。
  当然也有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被弟弟打击到,父皇又总是偏心老六,于是就让他总想要整对方的原因在。
  不过这个原因,慎王对外绝不会承认,总之就是他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
  而就在四月份,父皇把他叫去说了高敬璋贪腐一事,当着他的面发了一通火。
  大抵也是年纪大了。
  以前领着他们跑一整天马的老头子,当时发完火竟晕得险些没站稳。
  全仕财扶他到软榻上靠着,要去请御医。
  老头子阻了,说淮安府的案子要尽快办,他早些同老五说完让老五早些去。
  他也好省心。
  话虽如此,他人却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胸口起伏不定,眉宇间尽是疲惫。
  那还是慎王头一次见老头子虚弱成那样,也是在那时他发现老头子真老了,两鬓不知什么时候就白了。
  都是为了大靖江山,为了百姓。
  后面老头子与他说完淮安府一案,又教他去了当地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告诉他哪些人可用,具体又该怎么用。
  慎王日里自诩聪慧,也知人善用。
  但在听了老头子的教授后,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让慎王难以接受的是,他曾不止一次在老六身上看到老头子的影子。
  慎王也不傻。
  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让他去查淮安府的案子,安他的心是一,培养他今后辅佐老六的能力是二。
  不甘不服气肯定有。
  但更多的还是想出去走一趟,发誓一定要把案子得漂漂亮亮,也好让老头子知道他不比老六差!
  可惜真到了清江浦目睹了当地受灾百姓的苦,周旋于各阶层不同派系、不同目的、想法的官员之间。
  一层层揭开案子的真相。
  慎王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做一位明君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流于表面。
  诱惑太多了。
  好几次他差点没忍住走错路。
  也是直到那时慎王才不得不承认,老六貌似真的比他们兄弟几个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坐那个位置。
  可就在他转变了想法,开始接受事实时,居然冒出了老六不能人道的消息?!
  这叫什么事?
  慎王跟幕僚谈完事回到王妃的承锦堂,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上了榻后开始烙饼。
  烙着烙着,他着实没忍住。
  翻过身面向背对着他的慎王妃。
  “我都没看清过老六家那小崽子长什么样,你觉得那小东西……像老六吗?”
  慎王妃被他翻身的动静闹得没脾气,一丝犹豫都没有地道:“不像。”
  慎王“蹭”地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却是不待他说话。
  就听妻子幽幽的声音继续在道:“眉眼和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慎王:“……”
  慎王闭上眼捏紧拳。
  这要不是他王妃,他绝对现在就把人扔出去!
  慎王重重躺回位置,背对着慎王妃。
  过了会儿,他又翻过来。
  “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人还搞这么一出事干嘛?难不成对方也没见过那小崽子长什么样?”
  慎王妃:“世上样貌相似的人不是没有,只要有心,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慎王“腾”地坐起来。
  “有人跟老六一样俊?没有吧?真有那样的人名声怕是早传开了。”
  慎王妃:“……”
  不想丈夫再一惊一乍的,慎王妃不得不翻过身来,伸手拉着他躺回来。
  柔声说:“眉眼相似不是生得一样,若对方有心该是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慎王自己不喜对后宅妇孺下手,也最不齿使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闻言冷嗤了声。
  “拿妇人的清誉害人,算什么本事。”
  谁说不是呢,慎王妃暗道。
  她虽与宋良娣交浅言也浅,却看得出来对方是个秀外慧中之人,绝非是会与人暗通款曲的下流之辈。
  小小年纪被卖与人做童养媳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有了好际遇。
  眼见着日子好过起来了,却又被人揭了伤疤,也不知宋良娣现下如何了。
  王爷如今瞧着像似好不容易想开了不少,慎王妃真心希望东宫不要出事。
  慎王妃这么想时宣王妃也在担心东宫的处境,她倒没太多别的顾虑。
  宣王让她明天进宫看看,宣王妃原也有此意,便二话没说同意了。
  简王则知道就算东宫出了事,储君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所以他纯粹只看热闹。
  而就在宫外之人众说纷纭之际,锦衣卫已带了那户农家人进城。
  同时,一口薄棺被运往隆福寺。
  太子于夜色中出了宫。
  .
  “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我的瑶瑶,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初就不该……”
  “噤声!”
  子时过半。
  隆福寺往生堂内,一口杉木素棺静静停放在屋中,棺前设香案、长明灯。
  数名僧人于两侧诵经。
  金承徽之母窦氏由丫鬟搀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被丈夫金方绪低斥着打断了。
  窦氏扭头瞪向他。
  想说她哭她女儿怎么了?她女儿死了都不得安生,她哭哭怎么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由了女儿的性子,不该在她设计退了亲事后就妥协同意让她入宫参加那劳什子选秀。
  宁为贫家妻,不做高门妾。
  选秀若选的正妻也就罢。
  不是正妻不管是进宫还是进王府、郡王府,再是得宠也左不过是个妾。
  想要靠进皇家稳固家族势力的就不提,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给人做妾啊!
  做妾有什么好?
  正儿八经的主子都算不上,不但要伺候男人,还要连男人的妻子也一并伺候了。
  逢年过节男人、主母不允许,家宴都没资格参加,不往上爬族谱都上不了。
  儿女也要跟着低人一等!
  偏偏,她那女儿是个脑子一根筋的。
  总以他们家是康国公府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亲戚为荣,想着进宫给太子做妾,想着一朝飞上枝头。
  成为裴皇后那样的人物。
  可结果呢?
  年纪轻轻落了个暴毙而亡的下场就罢,如今走了快一年了竟是都不能入土为安,还被人验身配了冥婚!
  这简直就是在把她心上的肉一片片往下剐啊!
  窦氏心痛,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太子当面质问,为什么她好好的女儿进了宫却是生生守了四年活寡!
  为什么她女儿人死了还要受这种侮辱!
  可惜这些话窦氏只来得及在心里想想,不待她开口院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却是太子来了。
  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面容冷峻气质雍容凛冽,每走一步都威严慑人的太子。
  金方绪担心妻子做出什么储前失仪的举动,刻意往妻子身前挡了挡。
  哽咽着向太子行礼。
  骆峋的视线在其身上顿了顿。
  又落到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此时正拼命压抑自己情绪的窦氏身上。
  他克制着声音里的冷意,叫了起,旋即抬步跨入堂中,停在棺木前。
  金承徽,金瑶。
  据海顺当初来报的消息,金瑶到最后都还不忘诅咒槛儿与其腹中的孩子。
  她及至最后都不认为她构陷槛儿玷污其清誉,意图谋害皇嗣的行为是错的。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
  当初此人死了,骆峋没有半分感触。
  甚至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里,想起她曾经做过的事他心中依然会恼怒。
  即便时间重来,让他再决定一次。
  他仍会给其死路一条。
  那是她应承担的罪责。
  但,已故的金瑶不该出现在此地。
  不该遭受眼下的一切。
  “请金大人、窦夫人移步偏堂。”
  蓦地,太子冷冽的声音响起。
  窦氏与金方绪一怔,忍不住面面相觑,随太子来的锦衣卫来到二人身旁。
  等那锦衣卫回来复了命。
  一片死寂的堂中,骆峋道:“开棺。”
  僧人们相视一眼,跟着来的马擎岳谨慎劝道:“殿下,此举恐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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