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个杀了他父亲的恶贼还在下面,他要亲手杀了他!
  船员们或哭或喊,或拿着长刀劈砍那些已经倒下的海盗。
  面对这群疯狂的船员,程曦没有说话,撑着膝盖缓缓坐在了甲板上。
  抬头望去,风帆在头顶摇晃。那可不是她熟悉的帆,而是复古的硬帆,竹竿穿过帆布,像一张巨大的竹帘。现在帆骨折断,帆面也撕裂了一部分,看起来残破不堪。
  一切都那么古怪、原始,让人不适,却有着她熟悉的味道。
  这是个战场,只是和以往不同了……
  “啊啊啊!!!”林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一下又一下砸在贼人的头上。
  那张带疤的脸已经血肉模糊,红的白的溅了一地,但他心中的恨意依然无法消散。就是这个贼人!就是他杀了他爹!他要把他千刀万剐!!
  不知打了多久,林猛一个踉跄,用木棍撑住地面,大口喘着气。满屋都是血,他眼中的红色渐渐退去。
  看着那团烂肉般的尸体,林猛终于回过神来。是的,多亏那女子制住了他的杀父仇人,他才能报仇雪恨。
  也是那女子以身为饵,杀了其他海盗,救了全船人的性命!她是他们林家村的恩人!
  想到这里,林猛扔下木棍,跌跌撞撞地跑向甲板。甲板上依旧混乱,哭喊声、叫骂声比之前还要大。在疯狂的人群中,林猛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女子正坐在船桅边,一手握刀,一手扶膝,冷冷地看着船上的一切。直到这时,林猛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和普通的渔家女不同,她的皮肤白皙,容貌秀美,身材也不算高,看起来像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娇弱女子。
  但那双上挑的凤眼中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柔弱,冰冷而沉静,充满戒备,配上那一身血衣和染红的双手,竟让人感到一种心悸的压迫感。
  也是,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杀了这么多海盗?
  第3章
  “先修船,别让敌人追上!”程曦果断下令。
  林猛也意识到情况的紧迫性,不再迟疑,立即起身指挥众人修补船体,调整航向。
  由于之前遭受袭击,船的右前侧被撞出一个缺口,幸好下方有水密隔舱,暂时不会沉没。但即便如此,也必须减轻船的负重。
  来到船舱底部,程曦看了看堆积的货物,说道:“船在漏水,必须提高吃水线,这些货物得处理掉。”
  林猛脸色苍白,听到这话更是难看。值钱的货物已经被海盗抢走,剩下的只是一些海货,这是他们村子最后的积蓄,谁舍得扔进海里?
  然而,林猛也知道保命要紧,咬了咬牙,他扛起一个麻袋走向甲板。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将货物丢进海里。大海寂静无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反倒是人们的抽泣声更加清晰。
  其他人则忙着修补船舱的破洞,调整航向。经过一夜的拼命努力,船终于重新启航。幸运的是,海盗没有追上来。所有人都累得瘫坐在甲板上,喘着粗气。
  林猛一瘸一拐地走到程曦面前,低声说道:“恩公,船遭了劫,我们只能先回村,没法送你去雷州了。”
  程曦面不改色:“雷州先不去了,如果不麻烦,我能在林家村暂住几天吗?”
  这一夜,程曦在抢修之余也打探了不少事情。
  这艘船其实不是正规的商船,而是因为朝廷赋税太重,村里人耗尽人力物力置办的私船,专门用来偷运货物。前段时间官兵剿匪,他们不敢出海,好不容易有机会,却撞上了海盗。
  如今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如先躲起来休养一段时间,林家村似乎是个合适的地方。
  林猛连忙说道:“只要恩公不嫌弃,尽管住下!”
  程曦点点头:“我姓程名曦,以后不必叫我恩公,直接叫名字就行。”
  林猛却坚持道:“这怎么行?救命恩人,哪能轻慢!”
  见他执拗,程曦也不再坚持。林猛看了看她的脸色,劝道:“劳累了一夜,恩公先去休息吧,等靠岸了我再叫你。”
  程曦确实疲惫不堪,便点头答应。
  两人下了船舱,找到一间还算干净的舱房,林猛让人拿来水和干粮,又说道:“那群海盗只搬走了贵重货物,还没来得及搜船,我让人找了找,这应该是你的包裹。”
  说着,他递过一个小包袱。程曦有些意外,伸手接过。包裹不重,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不太像是为出远门准备的。
  道了声谢,她回到房间,确认没人后,立刻打开检查。包里只有三套衣物、梳洗用具和几块散碎银子。这确实不像是为出海准备的东西。程曦仔细摸了摸衣角,最终从一条腰带里摸出一个缝起来的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封信。
  她直接拆开信,扫了一眼,心中不由一叹。
  这是一封“托孤信”,没有落款,写信人想把女儿“月华”托付给一个名为“子欣”的晚辈,希望对方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此生无忧。
  信纸上有些污渍,隐约还有泪痕,看得出写信人的急切和恳求。
  这样一封信缝在腰带里,意义不言而喻。虽然不清楚写信人的来历,但程曦能感受到一个父亲的爱女之心。
  可惜,他的女儿已经死在了海盗手中,换上了另一条孤魂。
  程曦心中一阵刺痛。她也死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还有个烈士头衔。那个人会为她骄傲,为她悲痛吗?还是后悔让她参军,就像他以前抱怨的,“只是个丫头片子,逞什么强!”
  她深吸一口气,将信重新叠好。如今她已经接管了这具身体,于情于理都该帮她找到亲人。
  只是从信上看,这家人似乎遇到了麻烦。家书要小心藏好,连名字都不敢留,女儿必须女扮男装,身边还有保镖,这明显是逃命的举动,难说有什么隐情。
  至于他们原本要找的人,线索已经断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程曦将钱和信贴身收好,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倒在床上。
  由于船上的货物被扔掉了大半,船身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会被海浪卷走。
  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程曦盯着紧闭的门扉许久,才将短匕塞进枕头下,闭上了眼睛。
  雷州半岛毗邻合浦大港,盛产珠贝,原本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然而本朝禁海后,县衙北移,百姓内迁,港口的县城荒废了下来,成了海盗和私商的聚集地。
  港口附近多是亡命之徒,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没有些本事,根本不敢在此逗留。
  此刻码头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穿藏青衣袍,腰间挂着长刀,面容冷峻,让人不敢直视。
  这几天他常来码头,一站就是一天,旁边的挑夫都认出了他,忍不住低声议论。
  “这人不会是官府派来的暗探吧?”
  “镇海大将军都被砍了头,哪个衙门还敢找我们的麻烦?”
  “说不定是来护送什么宝贝的!”
  “嘿,你别说,这人看着就是个能打的!”
  “就一个人,能护送什么?怕不是在等人吧?”
  “哈哈哈,罗陵岛都被占了,还能等到什么……”
  不知是不是议论声太大,那男子突然转头看向这边,随即大步走来。
  一群挑夫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那男子开口问道:“海上是不是又出了大盗?罗陵岛怎么了?”
  一个挑夫壮着胆子回答:“也不是什么大盗,就是一伙强人占了罗陵岛,从番禺来的私船少了很多。”
  罗陵岛是番禺附近的大岛,正好在前往合浦的必经之路上。如果被贼人占据,封锁道路,劫掠船只,确实没什么私船能躲过。
  男子眉头一皱,显露出杀意:“真的没有船能过来?”
  挑夫被他的气势镇住,壮着胆子回答:“船队的话还能行,小点的私船怕是真不行了。”
  男子握紧了刀柄,沉默片刻后,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扔给答话的挑夫,转身离去。
  挑夫接过铜板,露出喜色,随后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等人,怕是等不到了。没人镇着,海上又要乱起来了。
  太阳缓缓升起,海风湿潮,散入林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跑来。
  从两步一呼两步一吸的标准呼吸法,到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大汗淋漓,只用了短短五公里,还是毫无负重的慢跑。
  眼看离她借住的院落不远了,程曦停下脚步,撑住膝盖大口喘气。
  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开始重新训练。可惜这身体太弱,单论体能,估计也就是她初中时的水平,连逃命都嫌不够,更别说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保护自己。
  以后还得调整训练方式,先提升耐力和灵活性,再考虑力量和技巧。冷兵器也得重新练习,刺刀和匕首必须精通,弓箭也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当年玩的复合弓和这个时代的弓有多大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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