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么小一个台子啊?真有用吗?”李牛看着桅杆顶上的小小木台,心里好奇得要命。那地方估计只够一人立足,除了看远处也没多大用处了。
  而且桅杆可不低啊,到了海上更是摇摆不定,摔下来怎么办?
  “这次出海,防备的就是海盗,站在最高点瞭望敌情非常重要。早一刻发现敌人,我们就能早一刻备战,取得先机。”程曦回答得理所当然。
  其实在仔细观察过船只后,她就明白了中国古代的船舶为什么没有设置瞭望台的习惯了。
  和西方的软帆不同,中国的海船使用的都是硬帆,帆面上横着固定一排排竹竿,使得整个帆面成为一体,可以用简单的绳索升降。
  这样一来,硬帆能承受八面来风,避免了西式软帆必须随风调整、需要大量滑索装置和人力损耗的毛病。
  但相对的,帆的重量会直线上升,桅杆高度就会受到限制,且只有一条直上直下的主桅杆,没有西式帆船那种阶梯式的横向桅杆,自然就不能在两根横桅之间建瞭望台了。
  这么一根杆子,还要挂一个能四面转圈的大硬帆,根本没有设瞭望台的空间。
  程曦研究了许久,最终才在桅杆顶部设了个小平台,人爬上去后,可以坐在平台上,用绳索固定身形,大致能保证安全。
  不过这时再怎么介绍,也没实际演示来得直观。程曦没有废话,搓了搓双手,猛地抓住主桅,飞快爬了上去。
  这动作吓了大家一跳,李牛已经叫了出来:“哎!程小弟不可,太危险了!”
  这算什么危险?程曦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轻而易举爬到了桅杆顶部,先把固定绳拴好,这才反身坐了下来。
  桅杆高度只有七米,还不够三层楼高,程曦怎么说也是在西式风帆船上操练过的人,更高的船桅也爬过,更险的绳网也攀过,就算现在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也不会怕这点高度。
  坐稳后,她望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道:“看我旗号!”
  喊完,程曦从腰间取下了两面三角小旗,挥舞起来。想让这群渔民掌握复杂旗号是痴人说梦,但简单的示警还是可以完成的。
  挥动红旗,就是前方有敌人。左右挥臂是距离较远,没有进攻举动,上下挥臂则是敌船飞速靠近,挥舞的次数则代表敌船的数量。
  除此之外还有黑旗和黄旗,分别代表官船和未知商船。这样的旗语无法传达复杂信细,但是示警还是够用的。
  而接到了传令,配合甲板上的进退指示旗号,三艘船就能做出快速反应。对于民间私船而言,这已经是极为先进的联络手段了。
  “是敌船!三艘敌船靠近!”李牛眯着眼瞧了会儿,就兴冲冲大声叫道,“吾等瞧见了!可是三艘敌船?”
  他的嗓门可是练出来的,简直声震四野。程曦坐在高高的船桅上,看着又蹦又跳,大声呼喊招手的众人,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时间不等人,又多操练了几天,等林家的船配齐了货物后,三艘船就齐齐扬帆,离开了海岸。
  第9章
  硬帆船仅有一根直立的主桅,缺乏复杂的绳索和横桅支撑,航行时桅杆顶端的摇晃尤为剧烈。
  一块仅容一人坐的小板,前后无依,脚下是浩瀚的海洋和风帆,仿佛漂浮在云端。
  这样的瞭望台,换作他人或许早已惊恐失色,但程曦却毫不在意,只是凝视着遥远的海岸线,陷入沉思。
  在这个高度,无法看清海岸线的全貌,缺乏可靠的观星手段,也无法准确测量经纬度。出发前,程曦已详细了解了航线,知道番禺和合浦在现实中的位置。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仍在原来的世界,这条航道是否仍能如记忆中那样通往东南亚诸国,甚至穿越马六甲海峡到达印度洋。
  此刻,她乘坐的是一艘单桅帆船。仅凭此,能否探索浩瀚的未知世界?
  在桅杆顶端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吹够了凉风,程曦才回到甲板,换人接替。
  新任船长林猛显然有些焦虑,一见她下来便凑了过去:“我们这次绕远路,会不会再遇到海盗?”
  上次林家的船遇袭,就是因为太靠近罗陵岛。
  因此,这次他们改变了航线,不再沿海岸线前行,而是选择绕道避开。这样虽然风险更高,但被海盗发现的可能性也降低了。
  即便如此,林猛仍无法安心。当日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若再遇海盗,林家村就完了!
  “会不会遇上海盗是未来的事,现在你要做的是稳定军心,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程曦微皱眉头,训斥道。
  林猛一愣,稍稍冷静下来:“恩公说得对,是我莽撞了。”
  是啊,担心又有何用?这次能做的准备都做了,而且他们有三艘船,虽不大,但也算得上“船队”了。
  海盗通常不会轻易袭击船队,即便动手,也会选择更大的商队,狠狠捞一笔。他们这种小船队,没多少油水,说不定会被放过。
  想到这里,林猛心里稍感放松,但对瞭望台仍极为重视。
  村里选出的几个少年轮番上阵,一刻不停地观察敌情。到了第二天,只发现了几艘商船和一艘没有插旗的可疑船只,好在都没有靠近。
  如此航行了三天,完全绕过罗陵岛后,船队才第一次遭遇海盗船。
  随着旗号打出,三艘船上的人都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守在舷墙前。
  眼看那艘海盗船靠近,却始终没有进入攻击范围,跟踪了半日,不知是看出他们戒备森严,还是嫌三艘船不好下手,那群海盗最终掉头离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航程虽有惊无险,但比正常航程多花了四天,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三艘船顺利在码头停泊,这里并非合浦大港,而是一个私港。可能受海盗影响,港口萧条,几乎看不到几条船。
  看到这冷清的码头,李牛立刻喜上眉梢:“船少了,我们的货就好卖了!”
  他船上的货物都是从番禺运来的俏货,不仅有布匹还有生丝,是村里积攒的老本,现在没了竞争对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孙二郎没有吭声,脸上也露出喜色,跑海向来是赚钱的买卖,越是险路,赚得越多。
  三家都盼着出货,没时间闲聊,各自去找熟悉的客商。林猛船上的货物简单,随便找一家鱼档卖了就行。
  由于最近海盗猖獗,海货价格略有上涨,加上都是从渔村收购的,成本更低,算下来竟然赚了八成的利润。
  “恩公,这趟我们没白跑啊!”轻松卖完货物,林猛兴奋得满脸通红,满心欢喜。
  即便在最好的年景,他们也赚不到这么多,这次遭难还能有好收成,怎能不激动?只可惜本钱还是少了些,加上程曦占六成,他们占四成的分润,留给村中的仍旧不多。
  程曦倒不觉得奇怪,如果走私都赚不来百分百的利润,还冒什么险?想了想,她道:“既然来了,就不能空船回去,想好回程带什么了吗?”
  这话让林猛有些为难:“往年本钱多些,能买生漆或干鲜果子,偶尔还能弄来香料。但今年钱太少,又没了人脉,真不知选什么好……”
  货物的买卖由船长负责,然而前任船长突然去世,未能交接,林猛这个新船长难免无所适从。
  “先去街上逛逛吧。”程曦拍板道。
  既然是私港,自然少不了交易的店铺。不过这里的铺子不同于别处,大多是仓库改建的,店家也不叫卖揽客,有些货品甚至被一两家垄断,却没人介意这种欺行霸市的行为。
  大店背后都有船队、豪商甚至海盗撑腰,小店则左右逢源,滑不溜手,能在私港存活的店铺,哪个没点本事?要选出合适的货品,还真需要些眼力和经验。
  由于本钱有限,经营香料、象牙、宝石的大店他们连门都没进,而檀木、鲜果因没有销售渠道,也不做考虑。
  剩下的都是些土产、生漆、矿物之类的小店,林猛领着程曦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合浦毕竟是南北通衢的要道,即便是私港,货物也琳琅满目。
  常年跑海的林猛都看得眼花缭乱,不止一次觉得店里的东西不错,肯定能赚钱,但程曦却只看不说,似乎没有看上的。
  逛了半天,林猛有些心虚了,劝道:“恩公,我们过两天就要返程了,不如先选一样,能赚就行……”
  话未说完,程曦突然问道:“你们县里的粮价现在是多少?”
  林猛一愣,赶忙道:“今年遭了灾,县里米价一石要九钱银,还未必能买到……恩公是想买粮?”
  程曦微微点头:“这边的米只要五钱三一石,不到二百两就能买到三百石粮,价钱和利润都不错。”
  林猛摇头:“恩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边的米价虽便宜,但番禺的也不贵。粮运过去,顶多卖到七钱左右。但这东西压舱,一船带不了多少,加上损耗根本不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