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扶苏看到大母拿起那盒点心时,想起自己隐瞒吃过点心的事,心跳都快了半分,他倒不是害怕大母责备自己,只是害怕看到她失望的样子。
子婴还在抓着他手撒娇,扶苏抿了抿嘴,解释道,“子婴想吃便吃,这本来就是大母给的!”
“大兄同意了!”子婴朝赵元溪扑过去,眼睛笑成弯弯的小月牙。
被子婴这么一闹,赵元溪哪里还能注意到扶苏话中不同的含义,更何况在她看来,柚给的那就约等于是她给的。
一时的疏忽,让赵元溪失去了直接发现真相的机会。
糖糕虽然好吃,但子婴到底还是吃饱了,吃了两个后,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那些糕点,握紧小拳头恨恨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全都把它们吃掉!”
“出息!”赵元溪忍不住笑起来。
扶苏也在笑,虽只与大母和子婴待在一起不到半天,可他笑的次数比在咸阳宫里一个月都多。
他好像的确来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淳于越入了雍城之后,便和扶苏分开,他是外臣,自然不能住在雍城内宫。
鸿文馆作为秦国曾经存放典籍的地方,自然还保留了不少珍贵书籍,淳于越虽行事迂腐了些,但他亦有一颗好学之心。
进了这里,他宛若如鱼得水,沉醉在这些书本当中。
等他从学海中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未时。
他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问门口的仆人,“膳食可有送来?”
“主君,此处不提供午膳,需要我们自己准备。”
雍城的官吏除了内宫的,由少府那边直接负责,其他官吏大都会选择归家,或者几人一起请个厨娘,解决吃饭的问题。
淳于越初来乍到,刚来就钻书室里去了,自然没人请他一起用饭,再加上现在还过了饭点,更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吃饭。
“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仆从战战兢兢,“主君曾说您读书的时候,不许我们打扰。”
淳于越脸黑了些,腹中空空,他哪有还有读书的心思。
他尚在咸阳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事。
若在教导扶苏时,宫人会给他随时准备好食物,若在其他地方,那家中人自然也会给他备好一切。
“主君,不如小人去外面买些食物回来?”
淳于越微微颔首,等仆人将食物买回来时,他已经是饥肠辘辘。
事实证明,人饿的时候,那些规矩都可以抛到脑后,整整三碗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腹中的不适感消失,淳于越这才得空问扶苏的情况。
仆从低头答:“听里面的人说,扶苏公子现在住在太后宫中,日常的生活都由太后娘娘那边负责。”
淳于越面色难看,他作为秦国公子的老师,自然知道秦国王室更多的秘密。
咸阳城中那些关于太后的传闻,虽然有些夸张了些,但却都是真的。
在他看来,太后就是一个被欲望支配的无知女人,让她来照顾扶苏,那等于是将扶苏推入粪坑当中。
不行!淳于越猛地站起来,他必须将扶苏公子接回来,若是跟在太后跟前,扶苏公子怕是永不能回咸阳了。
“主君,您要去哪?”
“澧阳宫!”
淳于越匆匆赶到澧阳宫门口。
见又有人来了?
守在门口的章邯呵斥道,“站住,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澧阳宫!”
淳于越拱手作揖,“我是扶苏公子的老师淳于越,特来拜见公子。”
几番交涉后,淳于越才跟着章邯进了澧阳宫,越走越偏僻,他心也跟着沉下去。
随即,淳于越看到让他此生难闻的一幕!
那个被他教成谦谦君子模样的秦国公子,此刻穿着一身短褐,拿着水瓢给地浇水,而他旁边还有一个赤着足,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无知幼儿。
不远处,同样衣着朴素的女人,正拿着钓鱼竿悠闲地钓鱼。
淳于越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的公子呢?这个在泥地里捣鼓的人是谁?
淳于越扭头看向带自己过来的章邯,似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章邯已经见怪不怪,远远就朝赵元溪行礼,“太后娘娘,扶苏公子的老师过来了。”
闻言,反应最大的不是赵元溪,而是扶苏。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将手里的水瓢藏在身后,一副准备听训的模样。
赵元溪手里的鱼竿正好动了,忙道,“先生暂且等等!扶苏快给我把网拿过来。”
扶苏急得跺脚,顾不得先生会骂自己,赶忙颠颠地去给赵元溪拿抄网。
上午只是将种子种下去了,还没来得及浇水,下午赵元溪带着两个小孩休息好后,便打算把活继续干完。
因为地被翻了一遍,土里不少蚯蚓钻了出来,赵元溪被勾起了钓鱼的想法。
同两个小孩商量后,她就开始钓鱼,至于浇地的活,暂时交给了两个孩子负责。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赵元溪只钓上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可这次她明显感觉鱼很大,便也顾不得其他。
淳于越眼皮跳了跳,走上前按住扶苏的肩,正要开口,那带着土腥味的“巴掌”突然朝着他的脸袭来。
脸被鱼尾结结实实地抽了两下,淳于越整个人立马呆住,眼睛瞪得跟对铜铃似的。
第32章 差点气死
一条大青鱼在空中翻滚后,掉在地上蹦跶,子婴急得整个人直接压上去,扶苏趁着这机会,连忙将鱼用网给兜住。
见鱼跑不了了,子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上沾的泥,兴奋道,“大母,大母,好大一条鱼!”
赵元溪也咧着嘴笑,还真是一条好大的鱼,看着至少有二十多斤,够他们几人好好吃上一顿了。
“咳咳——”淳于越黑着脸,轻咳一声。
赵元溪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对了,章邯说这人是扶苏的老师!
她立马恢复了身为秦国太后的端庄,温柔地笑着,“刚刚真是失礼,连累淳于先生了,你跟着扶苏一起过来,我没先去见你,反倒劳烦让你先来见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淳于越脸色稍缓,“臣既为秦国官吏,自当应来拜见太后,只是臣亦是扶苏公子的老师,有传道受业之责,今日来此,亦是恳请太后允臣将公子带在身边教导。”
这个要求搁常人身上,长辈应当感激涕零,可扶苏是秦国公子,甚至会是秦国的继承人,从古至今,哪有王孙自己家不待,跑到老师家的?
赵元溪以为他是担心来了雍城后,不能像在咸阳那样教导扶苏,宽慰道,“先生关心扶苏的心我明白,但大王将扶苏交给了我,那我自然不能辜负大王的信任,若是先生觉得授课不方便,我可以把澧阳宫旁边的沧浪阁腾出来,先生就此住下,如何?”
淳于越眼睛猛地瞪圆,“这如何使得!”
他是要把扶苏公子带出去,可没打算把自己赔进来。
赵元溪看出他眼中的不喜,算是明白了淳于越的来意,他这是瞧不上自己呢!
“先生是认为我照顾不好扶苏,还是觉得我会带坏他?”赵元溪直言。
淳于越哪里会想到太后会这般不留情面的直接发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思衬半天,才定色道,“扶苏贵为秦国公子,学的应是治国理政,仁义礼信的君子之道,如何能亲侍农桑?”
他是要培养出国君,不是要一个种地的黔首,在淳于越看来,扶苏在这种地,就是在不务正业,违背了士大夫的德行。
赵元溪听到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先生瞧不起种地?”
“农桑之事乃庶民所责,为上者行的是君子之道。”
儒家讲究各司其职,士人的职责是学习仁义礼信的治国之道,通过德行引导万民,而非亲侍农桑。
赵元溪气笑了,“你难道认为君子之道能养活你吗?你可知你吃的每一粒米,身上穿的每一片布,都是农人辛苦种出来的,你拿的秦国的俸禄,也是那些庶民缴纳的税。既然你们儒家讲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享受天下人供养的你,可否为万民做过什么?”
她呵斥,“还是说你觉得庶民就低贱,理应被你们一直驱使?种地的那子子孙孙都该种地,当官的就一直当官?”
赵元溪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学的是人人平等,学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是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套。
君王暴戾,那就该被推翻,官吏不仁,那就该被革职,正所谓能者居之。
淳于越也被气得不轻,“若无士人管理天下,如何能有国家兴盛?”
“士人是谁?你不会说的是你吧?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世道享乐的终究只有你们这些光说不做的伪君子。”赵元溪大骂,若非还顾忌对面的人是扶苏的老师,她现在已经忍不住想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