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他之前所说并不算说谎，那蛟珠在他体内强行运转妖气，控制他的心脉神志，如今灵流妖气冲撞，他重伤失去意识倒在了西海沿岸的一个小渔村。
醒来的时候，他四肢皆不能动，心口闷得直痛，痛的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救了他的是一个老人，无儿无女，已算是古稀之年。
老人家最大的遗憾便是孤独一生，没有一个一儿半女，青禾一连卧床三个月，都是他每日煮鱼汤悉心照料，才得以恢复下床，正常行动。老人对他也是极好的，自己从小便有肺痨，怕耽误别家女儿，自己一生未娶，偏安在这小鱼村中，一个人望着茫茫的海面和大海作伴。
青禾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时常看到那老人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那天空的云，一坐便是半晌。
“阿爷在想什么？”两个月后，青禾已经能正常开口说话了，他瞧着那老人的背影，躺在床上，意识有些昏沉，整整五年没有怎么说话，以至于他刚刚苏醒的时候不愿与人交谈，更不愿开口。
他不说，老人也不问，只当自己捡回来的是一个哑巴。只是本分的照顾，也不问他的来处。
他说完，那老人没有回头，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很沉重，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惊心。那老人咯出一口血，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的道：“我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往事如斯，皆是过眼云烟。”青禾垂着眼帘，他几乎是有些冷淡的说道。
“都说人死之前，眼前会专门出现走马灯一样的场景，将这自己一辈子的经历都过一遍，可我总想，这一辈子那么长，就算是跑马灯也要放上好一会呢，我怕我死之前都看不完自己的这一辈子，还是从现在就开始多想想吧。”那老人家倚在门框上，慵懒的晒着太阳，给嘴里塞了一小撮烟叶子，此时伴着血沫开始嚼了起来。
青禾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没有说话，那老人嚼了两口，在门前笑了一声道：“但愿你能早点好，这样，就算我那天死了，你也能好好活着了。”
“阿爷，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青禾躺在床上，他眼眶有些湿润的道。
老人家回头瞧了他一眼，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这孩子醒来的时候，这少年眼底的黑暗像是驱之不散的深渊，里面的沉积比他一个将死的老家伙都要深。那少年终日窝在床上，喂他喝汤就张开嘴机械式的咽下去，虽然睁着眼，喘着气，但活像一个死人一般。
这是他头一次见那少年表露出了除了死寂之外的另一种情绪，他有些惊奇，但又觉得本该如此，毕竟是个小孩子，便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过短短十几年，就算是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但依旧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年轻人。
想到这，他又笑了，吐了嘴里嚼碎的烟叶子，道：“我若是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儿子，怕是如今孙子的年岁应该是同你一样的。”顿了顿，他有些惋惜的道：“天让我临死之前救了你啊，我在海滩的沙子里把你扒了出来，你病好了之后再把我埋进去，这都是天意啊…………”
青禾抿了抿嘴，他别过头，没有接话。
第300章 再见之时
慕弋还记得五年前，他失魂落魄的自儋州回来之后，问老和尚：“绝情咒要修炼多久？一年？十年？还是更久？”
老和尚坐在摇椅上，抬头看天，悠悠的道：“以你的天赋，一天足矣。”
“一天？”慕弋苦笑一声，他道：“师尊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老和尚看着他摇了摇头，他道：“绝情咒本就是隐去心中的执念和杂念，一念之间，名为顿悟。一年之计，名曰忘却。十年之期，乃是淡然。若你当真下定决心要修炼绝情咒，应是自行顿悟，而非长久的忘却和淡然。”
慕弋明白了，他道：“师尊可知为何我这心中情爱牵动着九州天地，如此对我而言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老和尚闭着眼，感受着阳光落到他的脸上，道：“有些人终此一生苦苦修炼都未必能达到你及冠之日的修为，世间何来公平？”
慕弋闭口不言了，顿了半晌，他跪下，在老和尚面前重重扣首，道：“求师尊助我修炼绝情咒。”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伸出食指，在他的眉间轻轻一点，慕弋闭上眼，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飞到了很遥远的天际。看到了九州大地渺小的像是沧海一粟一般，云雾从他的脸颊划过，周边的一切都不断的缩小，越来越小，他看到了天地初开，看到了九州初成，看到了无边的黑暗，看到了天际的星空，看到了那天边巨大的裂缝，看到了红色的烟雾，看到了带来春意的女娲大神在飞舞在绿意恒生的山野，看到了这世间人的出现，看到了九州大陆从一片石海中变得生机勃勃，看到了天地巨变，看到了天裂天海倒灌…………
几乎一瞬间的一刻，他似乎跟着这九州大陆一齐走了一遍这千万年来的迢迢长路。
他睁开眼，那一瞬间，他成了慕仙师，而非慕子渊。
九州太大，老和尚在他的心中放下了九州的天地，在此之后，他的心中便装不下其他了。
…………………………
“子渊？”东方芊芊站在前方等他，她脸上还带着面纱，显然不想被人认出来，应该是偷偷从梦华宫跑出来的。
“东方少主。”慕弋知道是她，没有避开，而是径自上前，抱拳道。
“东方……少主？”东方芊芊显然愣住了，她向前一步，几乎像是噎住了一下道：“你……叫我什么？”
慕弋微微一笑，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东方芊芊的情感变化，爽朗道：“东方少主此次又是单独夜猎？北地此时冷了，不比你们南方，东方少主怕是穿的单薄了些。”
东方芊芊抿了一下嘴唇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慕弋挑了下眉，颇为意外的道：“怎么？找我有事？”
东方芊芊咬了咬牙，她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盯着慕弋道：“我们之间算是什么？”
慕弋眨了眨眼，他挠了挠头，有些迷茫一般的道：“应是仙门好友吧，只是我们雪龙山如今只是一个小门派，少宫主若是不嫌弃，愿同在下相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东方芊芊的眼眶有些红，她一把拉住慕弋，情绪有些失控，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道：“只是如此？”
“不然呢？”慕弋反问道，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想事情一般：“先前前往蜀地周游，偶遇少宫主，少宫主剑术超群，令我大开眼界，我自然是心里佩服的。”
东方芊芊瞧着他真挚又天真的眼神，心道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可是，事已至此，她却不愿再装傻装糊涂了。她垂着眼帘，咬着下唇，半晌，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道：“你……你……”你了两个字之后，她决定换一个问法，道：“若是我不想同你做着仙门好友呢？”
慕弋向后一步，转身避开她炽热的眼神，有些尴尬的道：“哈哈哈，这个嘛，那就随缘嘛……”
“慕子渊，若我说，我喜欢你，你可愿同我一道？”她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慕弋略一愣，转身看着她僵了一下，他眼睛都瞪的快掉出来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东方芊芊说了什么，猛地向后一步退开，咳嗽了一声，看着那目光坚定的东方芊芊道：“少少、少宫主，在下、在下、在下咳咳咳咳咳咳，我、我、我受宠若惊，你的心意，我……只是，我这个人向来随性惯了，不想被情爱束缚，只想懒散一生，得过且过，只怕、只怕……”他边说边偷偷看东方芊芊的神情，最后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只怕，是要辜负少宫主的一片心意了…………”
东方芊芊看着他躲躲闪闪又略显尴尬的模样，她并没有退却，而是上前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道：“你……不喜欢我？”
“我……”慕弋哽住了，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我不喜欢这种残忍的话他有些接受不了，但继续推诿当断不断那更不公平，片刻，他道：“在下欣赏少宫主，只是我心思不在此间事上，怕是辜负你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东方芊芊不给他后退的机会，从她说出心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接受这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哪怕是万箭穿心，她也要一个清楚的回答。
“在下心中并无所属，此生应也不会有所属，只想逍遥一生，将雪龙山发扬光大，并不想被这情爱束缚，在下天生红鸾孤刹，此生注定一人，感激姑娘的抬爱，你我之间，怕是没有这份姻缘，抱歉。”他道。
他拒绝完东方芊芊便离开了，一个人周游九州，去了临安，去了上古，去了雾灵山，去了万剑冢，每到一处都会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少年，那少年生来英俊，一双上挑的凤目很是瞩目…………
五年的时间，雪龙山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仙门小派，变为了上修界第三的大修。慕弋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弟子变为了世间最受敬仰，世人都要恭恭敬敬唤一声慕仙师的揽月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