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时间飞逝，五年后，青禾如今已经将近一十八岁，他离开的那一年还没有过十三岁的生日，今年应是刚刚及冠才对，慕弋想着，他自己及冠的那年，青禾送了他一个白玉发簪，只可惜，青禾今年及冠，这小崽子，都没有人给他束冠吧。
今日他刚好从在外游历回归，一个人正想着事情往山门前走，长阶之上，他缓缓的抬起头，离他十几阶远的上方站了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一身简单的白色麻衣，浅棕色的发上随便绑了一个发带，正回头看着他，神情有些呆滞，像是愣住了一般。
慕弋停住了脚步，他瞧着那个男子，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看到那一双上挑的凤目，心猛地跳了两下，随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清风吹过，两人的衣角都飞扬起来，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五年的时间，都用了一个全新的样貌再次相见，那年的梨花很好，随风而动，香气弥散在雪龙山的每个角落，沾了两人一身的雪白。
“师……师兄？”时隔五年，慕弋终于再次听到这一声师兄了，与记忆中的似乎有些不同，却又像是……从未变过。
他心里有些起伏，却又并不哀痛和惊喜，缓缓的，呆滞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像是破冰一般。
第301章 恍如隔世
落霞峰景色优美，以欣赏落日著称，此时阳光照下，露出金黄色的余晖，将一片云海染透，像是燃烧起来的旗帜，鲜艳中又带着决绝的凄美。
慕弋站在落霞峰前，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此时看着对面的东方芊芊，他微微回过神，看着那人道：“昔年年少，不懂是非，情感之上却是我对不住你，只是，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你的好意我一直受之有愧，但今日，我想我们还是说清楚吧。”他叹了口气，瞧着那光芒四射的云海，道：“你我之间，再无可能，我心有所属，此生一世，不愿再将心思分出半分，望能理解。”
“心有……所属？”东方芊芊有些惊诧，她差点跌了一下，颤巍巍的道：“慕子渊，你口中可还有实话，你之前同我说，你天性孤鸾之命，此生定不动情，可如今，你居然又同我讲，你心有所属？”
慕弋目不斜视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躲避，道：“两次皆为真话，只是，时至今日，我不想躲避和顺从这命运带给我的枷锁了，若他和九州的天下注定要放在同一方天平之上，此刻我哪一个都不想放弃，我愿右手执剑保九州，左手揽他入怀折梨花。若是我前半生负了他而守了九州，那如今我便要宁负天下也要守住他。”
“那人是谁？”东方芊芊目光冷峻，泪水像是冻决在了脸上一般。
“东方少主，你我今日所言便尽在此处吧，所商之事，无论你信或不信，还望你能顾全大局，昔日情分尚在，还望保重。”慕弋说罢，对着她微微俯身抱拳，而后转身离去，衣袂翩翩，只留下身后神情逐渐冷淡，嘴角却挂上了笑意的东方芊芊。
东方芊芊看着慕弋远去的背影，许久，她吐出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身后有人走过，东方思思看着她，抬手拿手帕轻轻帮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
“那人何其幸运。”东方芊芊道。
“姐姐说的是谁？”东方思思收了手帕问道。
“他变了……”东方芊芊道。
“臭男人反复无常，姐姐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东方思思心疼的看着她。
“不，他变得很好，变得有血有肉，会为自己思虑了。”东方芊芊笑了一下，虽是慕弋的背影早已远去，可是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来，像是看到了两个蓝衣身影，一个活在十年前，一个活在十年后。
“姐姐什么意思？”东方思思像是没有明白她的话，为自己思虑不就是自私自利吗？这有什么好的？她不明白东方芊芊为什么脸上居然有了释然和欣慰，本应该是痛恨这薄情寡义的臭男人的，为什么如今却丝毫没有怨恨。
东方芊芊转过身，看着那落日下已经逐渐消散的金黄色的云海，美景只有一时，刚刚不曾珍惜观看，此时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道：“十年前的慕子渊，何时曾为自己任性的活过一回，他连死都没得选，连死都要死在这天道大势，拯救世人的牺牲里面。如今很好，他能为自己而活，非常好。想必那个改变了他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如此这般，我心下再无悲愤，剩下的，也只是寥寥的遗憾罢了。”
“姐姐……”东方思思瞧着她，心中的疑虑未解，又徒增了更多的疑惑。
“思思啊，生而为人，一世历经八苦磨难，本就是弥途艰险。世人羡慕我们修行之人，突破生死局限，用百年之约，俯看天下。可是……即便是修行之人，这修行一路又何止是畅通无阻呢？也是要经历生离死别，恩怨情仇，爱而不能，诸多辛苦，如此可见，修行之人，应是比那寻常百姓更可怜才对。”东方芊芊感慨道。
“为何我并未觉过辛苦？”东方思思冷笑一声道。
“………………”东方芊芊转头看着她尴尬又有些纠结的神情，许久她道：“榆木脑袋。”
“……………………”
慕弋回来幕天殿，前脚还没进山门，便见长歌已经冲他跑了过来，他心中一顿，顿时飞奔两步上前，长歌急切中又带着兴奋道：“郑仙师痊愈了，如今正在大殿之中。”
他心中的惊喜已经溢出了胸腔，整个人飞奔而去，连同长歌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没有进入到大殿，慕弋便顿住了脚步，他看见桑沅扶着一个人，那人一头披肩的卷发，眼上蒙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布条，正在桑沅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的试探走路，似乎是在熟悉这边的环境。
他慢慢走近，桑沅想说话，慕弋招了招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走近，听见郑熹正在对桑沅说他们之前在雪龙山上做的各种事情，慕弋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正在摸索那忠义鼓的位置。
慕弋走了两步上前，郑熹的手碰到了他的肩膀，郑熹微微蹙眉，一瞬间收回了手，他有些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道：“谁？”
慕弋只觉得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是他又不能哭出来，想说话又有些哽咽，张了两次嘴，没有说话，郑熹像是感受着他的呼吸，他转头看向一边的桑沅，似乎是等着那个小弟子替他解答。
桑沅没有说话，郑熹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复他，他再次道：“发生什么了？”只不过，这次是同一边的桑沅说的。
桑沅忍不住了，刚想回话，突然慕弋上前，一把将郑熹抱住了，郑熹一怔，随后听到了慕弋道：“回家了。”
他周身僵硬，慕弋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郑熹那蒙着眼睛的白布下流出，那白色的布带湿了，慕弋的肩膀也湿了，郑熹没有埋头在慕弋的怀里就那么僵硬的站着不动，眼泪顺着那精致的下颚缓缓流出，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般过了许久，慕弋听见他有些生硬又有些怀疑还有些试探一般的道：“大师兄？”
慕弋抿了抿唇，放开他，站在他身前，心疼的瞧着他那微卷发帘下被遮挡住的双目，道：“嗯，我回来了。”
一边的桑沅和长歌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此时居然也哭了出来，揉着眼睛却谁也不想承认自己哭了。
慕弋扶着他的手，带领着他向前一步，将他的手放在那已经陈旧的不像样子的鼓面上，道：“忠义鼓，在这儿。”
郑熹的手触碰到那鼓面上，他轻轻的抚摸着，手指在鼓面上浮动，他有些哽咽，强忍住不抽泣，整个人却都在微微颤抖，慕弋瞧着他，发现他的嘴唇都是抖的。
“你还想寻什么？我带你去。”慕弋带着一丝笑意，瞧着他，咽下眼中的泪水道。
郑熹的手一滞，他顺着说话的声音找到慕弋的位置，缓了口气道：“带我去师尊的草庐看看吧。”
第302章 茅舍叙话
郑熹虽然是能走动了，但身体还是虚弱的，慕弋一路扶着他来到老和尚的草庐，两人跪在昔日经常跪着的蒲团上。另一边放着老和尚的那一张摇椅，郑熹看不见，慕弋便带着他的手轻轻碰了碰那摇椅的边缘。
“那两个小孩同我说你复生了，我终是不信，他们给我讲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才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直到真的见到你，才相信，原来你真的回来了。”两人跪坐在蒲团上，郑熹抿了抿嘴，此时心绪终于平复了一些，轻声说道。
“他们没有骗你，所言都是真的。”慕弋心中开心，像往日一样，跪坐并不端庄，懒懒散散的。
“那青禾……当真是……”郑熹微微蹙眉，似乎还没有熟悉这九州妖王的称呼，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青禾本就并非凡人，他是老狼王和人类女子所出，之前被我捡回到雪龙山，师尊一早便知道了，将他体内的妖气封印住了，以至于我们从不知晓。”慕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