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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玉华 第6节

  “看够了吗?”下一刻,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中间的年轻男子微微挑了挑眉,手里捏着一把美人仕女图象牙扇,正是裴氏三公子裴卿,世人提起河东裴氏三公子最多的便是他风度翩翩,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1],要不就是说他为一青楼女子一掷千金。
  作为河东裴氏的子弟,却跟青楼女子搅和不清,是为世俗所不容,但他却执意要娶那女子为正妻,为此不惜与家族抵抗,所以天下无人敢议论他纨绔多情。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跟一个戴着粉色面纱的少女,男子一看便是气度不凡,少女虽然戴着面纱但依旧难掩姝色,裴卿笑意盈盈地介绍,“这两位是我们裴氏的四公子,跟表姑娘金棠。”
  为首的士兵表情有几分踌躇,想让他对面的两人将面具跟面纱揭下来,但顾虑到对方的身份,士兵不敢开这个口,他旁边另外一名士兵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耳畔小声提醒道:“我听说裴四公子因身体不好,常年待在府中,可能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至于这位表姑娘,摆明了就是还没嫁人,世家名门规矩多,未婚少女多以面纱遮容,不轻易示人。
  那这一切可就说得通了,为首士兵脸上堆满笑意,眼里的警惕消失得一干二净,抬起手,“放行。”
  只是等马车离开之后,为首的士兵马上吩咐一声,“去跟大人说一声,裴三公子跟裴四公子来了。”
  这个大人说的是随州刺史,随州城来了个身份这么高贵的大人物,那肯定是要让大人知晓的。
  带着河东裴氏标志的马车很快在一家驿馆停下,驿馆里面除了少东家,已经空无一人,裴卿进去之后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们都在外面守着。”
  “是,公子。”
  “温姑娘,好久不见了。”进门之后,三人围着圆桌坐下,裴卿微微勾起的狐狸眼落在少女身上,笑了一声。
  “今日的事情,多谢裴三公子。”温棠将面纱揭开,露出清丽的容颜,她们是在入城前碰上的,裴卿说她们单枪匹马入城,即便戴着面具还是会引起怀疑,不如坐他的马车,料想城门口那些把守的小啰啰不会想着对他动手。
  裴卿:“温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外祖父家与我们裴氏可是有姻亲往来,要真细算,我还算你半个兄长,而且这次我来帮助你们,也是因为收到了你表哥的信。”
  谢无宴给温棠倒了盏热茶,语气温润如清泉,让人闻之舒缓,“裴三公子,可以说正事了。”
  裴卿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无宴一眼,在心里嘟哝了一句“小气”,不过他们这次来随州城确实是为了正事,裴卿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一本正经地问:“据我所知,粮草从京城运送到边关,依靠的是漕运,而在陆路上,这批粮草只在随州城跟停留过,你们何以认为这批粮草就在随州城呢 ”
  温棠告诉裴卿,是因为螳螂捕食,黄雀在后[2],她们能想到的东西,这背后之人也能想到,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
  裴卿沉默了,“徐贵妃跟太子殿下能想到那么多吗?”
  许是因为徐贵妃之所以能把持后宫,干涉朝堂,全是凭借当今圣上的宠爱跟昏聩,裴卿一直瞧不上这种人,按理来说这个节骨眼上,敢公然在粮草上动手脚的便是徐贵妃母子,若真是徐贵妃母子动的手,她们能想这么深吗。
  温棠明眸皓齿,眉眼姝丽,“不无这个可能。”
  太子秦逸寒兴许是个草包,那徐贵妃绝对不会是草包。
  “你们既是怀疑,那不如今晚我派个人过去查探一下吧?”裴卿并不怀疑她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或许真是他小瞧了徐贵妃母子。
  温棠却觉得要兵分两路,裴卿身体不由坐直,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因为距离粮草被盗窃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就算当时它在随州仓库,那现在有可能也被转移了,不转移不就等着别人来查吗。
  “那我带人去仓库吧。”裴卿略摸思索了一会,对二人道:“你们两个去知府,我再派几个人在外面接应你们。”
  为了防止引起他人怀疑,这次温棠跟谢无宴是只身来随州城,其他人一个都没带。
  “那就有劳裴三公子了。”
  下人传消息给张直时,张直怀里正抱着两个仙姿玉色的美人儿,一个喂他吃葡萄,一个喂他喝酒,半靠在榻上的张直摇头晃脑,表情愉悦,直到听到来人说裴三公子来了,张直身体一下子就坐直了,表情有几分难看,“你说什么 裴三公子来了。”
  裴三公子,那可是河东裴氏的嫡出公子,他来随州城,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张直只觉得嘴里的酒格外辛辣,他被呛了一下,连忙派人去请裴三公子来府中做客,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来人说:“裴三公子说他今日累了,就不过来了,等明儿个他再过来。”
  张直稍稍松了一口气,抬步去了张夫人屋里,他让张夫人在府中挑选几位身姿曼妙,容色尚佳的女子出来,因为明日裴三公子要来府中做客,张夫人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
  深夜,寒风呼啸,耳边传来“滋滋”的响声,跟闹鬼似的,正捂着耳朵的护卫猛地呵斥一声,“谁 ”
  “你怎么了,梦魇了?”旁边正搓手群暖的护卫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夜深人静的,他突然这么大嗓门,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方才开口的护卫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刚刚有人从我们身后经过。”
  “今晚风有些大,可能是风吹落叶的声音,你快别说了,说的人瘆得慌。”
  另外一个护卫耸了耸肩,恨不得将他这张乌鸦嘴给封住,本来他不觉得什么,但经他这么一说,他越想越觉得瘆得慌,他们府上的张大人本就不是一个好人,这三年来冤死在他手中的人就不少,要是这深更半夜真有鬼来跟他们张大人索命,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鬼啊鬼啊,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个冤案都是我们大人给判的,你们要索命记得去前院找我们大人索啊。”
  躲在后山的温棠松了一口气,她环顾一下四周,黑漆漆的,凭着对地图的记忆预判后院的位置,温棠的手往北边一指。
  谢无宴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整个人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他足尖轻点,将正要使用轻功的少女一把捞了起来,沿着红墙碧瓦去探,直到看到“库房”牌匾,库房的外院把守的两个小厮早就昏昏欲睡,脑袋都要点到地上去了,谢无宴揽着温棠翻墙而入,丝毫没有惊动库房院子外面把守的小厮,而院子里面,库房门口还站着十名五大三粗的护卫。
  幸好温棠早有准备,她从佩戴里掏出一只设计巧妙的笛子放到嘴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不到一炷香,那些个护卫统统倒地,一看就是睡熟了。
  可一个难关解决了,就将面临另外一个难关,那就是库房的扇门是锁上的,谢无宴观察了一下金锁的形状,朝温棠看了一眼,幼年便相识的人,二人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见温棠纤细的手腕翻出数根银针,接着,她长指翻动,那把金锁很轻巧的就被打开了。
  第10章
  夜色寂静冷清,扇门被轻轻一推,又如同一阵风似的合上,趁着熹微的月色,温棠瞧见偌大的库房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箱子。
  还不等温棠出手,电光火石间,一个黑影从窗牖外飘进来,一把刀剑横在了温棠的脖子处,“你是谁 ”
  说时迟那时快,温棠翻手便是一记,重重地敲击了他的肘部,趁对方吃痛,少女灵活巧妙地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个贱人。”黑衣人疼得甩开了剑,怒目圆睁。
  另外一名黑衣人也要过来捉温棠,谢无宴从背后袭击了黑衣人,擒住黑衣人的身体,温棠手腕翻出数根银针,三两下就将前面的黑衣人给制服了,另外一只脚蹬出去,后面的黑衣人身体踉跄了下,温棠轻盈的身子在空中打了个转,与谢无宴一左一右地按倒了这名黑衣人,定了他的哑穴。
  正在这时,手摇折扇、一身红衣的裴卿翻窗而入,他用口型告诉他们外面的人都已经“解决”了,“谢郎君,温姑娘,我带的人已经到了。”
  温棠拿手指指着室内那一排排箱子,裴卿打了个手势,让外头的人进来,室内每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粮草,裴卿用口型问现在怎么办,温棠指了下大开的窗户,然后指了下谢无宴手中的火折子,裴卿明白了,现在箱子肯定抬不出去了,要想出去,肯定要先将箱子里的东西转移出去,然后再借机将这些东西转出刺史府。
  丑时一刻,月色更深,知府一片寂静,唯有前院还亮着灯,张大人正搂着怀中的娇人儿翻云覆雨,忽然远处传来火光,紧接着火势越来越大,看守的护卫被吓了一跳,慌了神,“来人啊,大事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快快快,快去灭火。”
  “快啊……”
  护卫匆匆忙忙赶去前院禀告,不止说话的语气在抖,手脚都在打哆嗦,“老爷,大事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两鬓隐有白发,大腹便便的男人两眼瞪直,惊得马上披衣下了榻,他呼吸急促,“什么 你们还不快去救火。”
  躺在榻上的美人儿跟着披上轻纱,柔声抚慰,“老爷,您且莫要着急,免得伤了身体。”
  听着美人娇娇柔柔的声音,张直面色稍稍缓和了下,可下一刻,张直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上前拽住管家的衣襟,“后院着火 是哪个院子。”
  管家愣了一下,急急解释,“这……奴才也不知道啊。”
  “简直饭桶。”张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袖袍一甩,大步流星往外走。
  恰好温婉大方的张夫人出现在张直面前,两名小丫鬟帮她提着灯笼,她一脸的喜形于色,“老爷,这火来得蹊跷,不过好在下人救得及时,火已经被扑灭了。”
  “你可知是哪个院子着火 ”但张直脸色还是如阴云密布,他脚步立定,问她。
  张夫人还沉浸在大火被扑灭的欢喜中,掩唇一笑,“回老爷,是库房着了火,不过好在老爷有先见之明,将那些金银首饰都藏起来了,库房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张大人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他目眦欲裂,连路都走不稳了,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大字——
  完了。
  他这下是真要完了,库房着火,那些粮草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他该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啊。
  张直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狠辣,今夜的事情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他是不信的,就是不知这背后之人是谁了,张直冷声下令,“传本官之令,即刻封锁随州城门,无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随州。”
  “还有那些看守的人呢?”
  为了这一批粮草,张直特意派了许多人看守仓库,另加两名武功高强的暗卫,出事了,那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腿还在打颤的下人马上过来了,他兢兢战战地小声开口,称那些看守的人还昏迷不醒,但是那两名暗卫不见了,可能是已经烧死了,但就是还没看到尸体。
  “不见了?”张直一口老血真要呕出来了,看来今晚他是真招了暗算,只是这背后之人如此神出鬼没,究竟是谁呢。
  难道是那两个老贼察觉到是他动的手,所以卷土重来了,那要是一早就有察觉,为何会将这事上报给朝廷,一早就卷土重来不就成了。
  “明日一大早,随我去城门口。”张直恨得心都在滴血,不断抚着心口,他就不信他抓不住这背后之人,粮草没了,那纵火之人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了。
  与此同时,随州城层楼叠榭的驿馆后院,雕刻了飞鹤的亭子上坐着两个风华出众的年轻公子,一人温润如玉,一人姿态肆意慵懒。
  裴卿的贴身侍卫将清点好的册子递给自己主子,道:“公子,谢郎君,粮草已全部清点完毕,不多不少,另外,这是属下方才在官府找到的部分卷宗,上面好几桩案子都是没有确凿的人证跟物证就签字画押,草草结案了。”
  裴卿皱眉,“这个张直,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他就可以为非作歹了,享朝廷俸禄却不给朝廷办事。”
  不过有了这些证据,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谢无宴抬了抬手,摘下银色面具,露出清隽如玉的容颜,他墨发飘扬,恍如不沾凡尘的仙人,他拿起酒壶,给对面之人倒了一杯酒,“今晚的事情,多谢裴三公子。”
  “谢郎君客气了。”裴卿微微挑了挑眉,将盛满酒的瓷盏接了过来,他人懒洋洋地靠在靠在柱子上,笑说道:“事情已经都解决了,不知谢郎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
  事情已经出了半个月,依然不见朝廷有所动作,但粮草弄丢跟运送粮草的人总是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们不能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押送入京,那朱大人跟慕家家主慕翊肯定要担起这个罪责。
  “谢氏一族被流放,无宴自是不能出现在随州城,所以此事还需要借裴家之手,这次,是无宴欠裴公子一个人情。”谢无宴凤眸狭长,语气清浅。
  “谢郎君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裴卿虽说没有鸿鹄之志,但也容忍不了小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崇,既是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1],哪里就需要谢郎君还人情了。”裴卿扯唇一笑,浑身放松地靠在柱子上,不过饮完一杯酒,裴卿还是漫不经心地开口:“只不过,大半年前国舅府举族流放,温姑娘一介女子追随谢郎君来到边关,这份坚韧跟果敢让人动容,还望谢郎君莫要辜负她才是。”
  谢无宴神色深了几分,像夜色般浓稠,他面容温润雅致,“这是自然。”
  谢无宴永远不会辜负温棠。
  裴卿笑笑,手臂一伸,给自己面前的酒盏满上,“那这杯酒,在下敬谢郎君。”
  剩下的事情,都将由河东裴氏出面解决。
  因着库房的粮草被一把火给烧没了,张直半宿没睡,焦头烂额,他其实想将这个秘密给烂在肚子里,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既有人纵火烧仓库,那纵火之人肯定是知道粮草在仓库里面了,这也意味着他抢下的这批粮草很有可能是被人偷偷地转移了,所以他必须将这个背后之人给抓住,只有杀了对方,这个秘密才可能真正被烂在肚子里,而且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到京城里的太子殿下。
  只是过了一上午,依旧不见随州城有什么动静,想了想,张直决定亲自去城门口,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他还没绕出后院,一个小厮在他面前跪下,“大人,裴三公子来了。”
  裴三公子……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张直一脸苦恼,眼下他哪有时间招待裴三公子,他大步往外走,而姿态翩翩如风,眼角还有泪痣的少年郎摇着折扇出现在画廊的尽头,裴卿语调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清闲,“张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裴三公子,本官正要出门办事,不若先让本官的夫人招待裴三公子。”
  “我听说张大人让人封闭了随州城门,不知张大人可是得了召令,还是今日有敌军要攻打随州城 ”
  张直只是一个地方官员,还不敢在裴卿面前拿乔,他故作悲伤道:“裴三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我府中进了贼人,他将我那库房里的金银财宝一把火给烧了,那些个金银财宝或许裴三公子不在意,但于下官而言已是全部的家当,裴三公子说,在下是不是必须抓住那贼人 ”
  “盗窃金银珠宝,那是要抓住那贼人。”裴卿故作惊讶地点了点头,张直刚想高兴,下一刻他脸色一片煞白,因为裴卿似笑非笑地问:“要是那贼人就是本公子呢?”
  张直讪笑一声,“裴三公子莫要开玩笑了。”
  “张直,你在随州城为官三年,手下的冤案不计其数,此番竟还敢劫京城运送到边关的粮草,当真是胆大妄为,此事我已经上报给朝廷。”裴卿拇指放在扇柄上,神色一瞬间冷凝,世家公子的气度显露无疑,“来人,即刻将张大人押送回京,等待圣上处置。”
  “你敢。”张直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
  裴卿冷嗤了一声,挥了挥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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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碧辉煌、傍晚残阳似血的坤宁宫,一貌美婢女称有事禀报贵妃娘娘,常公公一甩拂尘,表情有些为难,“舒儿姑娘,并非老奴不禀报,实在是贵妃娘娘歇息时不让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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