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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玉华 第8节

  卢歆看着容颜清丽的女儿,笑着招呼她上前,温柔问:“棠棠这是打算出门赏花吗?”
  一旁的温国公脸色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训斥温国公夫人太宠爱孩子,宫里发生的那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情出去赏花,也是个没心肝的,直到温棠说她想进宫,卢歆脸色一僵。
  温国公更是突然发了火,将青花瓷碗盖往地上狠狠一掷,瓷片四溅,“圣上为了江山社稷才收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将她禁足太极宫,你入宫去凑什么热闹 你是想害死我们整个温国公府吗。”
  温棠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眉眼倔强地看着温国公,“圣上不分青红皂白地禁足皇后娘娘,收走皇后娘娘凤印,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难道爹爹不明白吗。”
  “你个混账,还敢在这指桑骂槐贵妃娘娘,平日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温国公被她看得莫名有几分心虚,火气涌上心头,宽厚的手掌一抬,狠狠甩了温棠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用了十足的劲,打的温棠跌倒在地,脸上有了血痕,脑袋都是嗡嗡的。
  卢歆尖叫一声,“棠棠。”
  “姑娘。”
  卢歆心疼地去扶温棠,转头埋怨温国公,“棠儿,你没事吧 老爷,棠儿年纪还小,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老爷何须如此啊。”
  “若非夫人对她百般纵容,也不至于养出这么个目无尊长的东西,还敢指责贵妃娘娘的不是。”温国公冷笑,喊来两名下人,“将姑娘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姑娘再不得出房门一步。”
  风雪渐大,凛冽的寒风将窗户刮得隐隐作响,拉回了温棠的思绪,谢禾蓁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推门而入,“温姐姐,你看我给你摘的梅花。”
  屋内烧了炭火,屋外跟屋内的天气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温棠看着她冻红的鼻尖,让彩莲烧一壶热水来,“蓁妹妹冷不冷 ”
  翠兰用之前周府送过来的玉瓶将红梅装起来,红梅的香气是极其清幽的,闻起来心旷神怡,谢禾蓁支着下颔,笑眯眯地问温棠,“才不冷,温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边关的雪比京城大上许多 ”
  而且下得还久,这雪都已经一个月没有停过了,每次出门入目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还是在府中,刘叔每日都会清扫,要是没清扫,屋子外面的积雪都快到她的膝盖处了。
  京城冬天也会下雪,只是没有那么大,那么厚罢了。
  温棠点了点头,浅笑嫣然,“边关跟京城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谢禾蓁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纠结,她握住温棠的小手,咬唇问:“温姐姐,你说三叔跟三姐姐在京城还好吗 ”
  太子秦逸寒就是个疯子,昔年姑母风头正盛,国舅府一族在朝中地位固若金汤,像谢禾蓁这样有着谢家血脉的姑娘公子们肯定更喜欢与亲表弟秦逸尘玩,因为秦逸尘跟她们年纪相仿,而秦逸寒要比她们年长一些,她们跟他玩不到一块去,国舅府同龄的公子小姐里,唯有思琦姐姐愿意跟秦逸寒玩,因此太子秦逸寒对思琦姐姐表现得格外亲近,他每次看向思琦姐姐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看中了他喜爱的“食物”,谢禾蓁好几次提醒思琦姐姐,思琦姐姐都一笑而过,因为思琦姐姐很像皇后娘娘这位长姐,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直到国舅府流放前夕,太子秦逸寒跪在圣上面前称谢思琦为宫中女官,她既然没有参与国舅府那些事,自然可以留在京城,秦逸寒为何在那个时候跑去跟圣上求情将思琦姐姐继续留在京城,还不是因为他贼心不死,想要占有思琦姐姐,三叔担心思琦姐姐一个人在京中会有危险,用自己的一只手臂跟徐贵妃交换了个条件,那就是他此生想在净华寺为先皇后娘娘祈福,因为先皇后娘娘是本朝第一个被废黜的皇后,所以无法入皇陵,遗体葬在了净化寺的后山,徐贵妃答应了谢三叔的请求,转而向圣上求情,圣上对徐贵妃爱极,当然是对她有求必应。
  因着徐贵妃跟太子秦逸寒的缘故,谢氏一族唯有谢思琦跟谢三叔得以留在京城,这事听起来其实很荒谬,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如今的京城是什么地方,跟龙潭虎穴还差不多,思琦姐姐一个女子,在皇宫跟东宫夹缝生存,也实为艰难。
  温棠何尝不担心京城留下的人,但在谢禾蓁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思琦姐姐是宫廷女官,乃正六品司记,而且清阳侯府这一年深受圣上重用,一般人不敢轻易动她。”
  谢禾蓁闷闷地点了点头,想着如今清阳侯府势头正盛,有清阳侯府在,应该能护着思琦姐姐一些。
  谢思琦跟清阳侯府的小侯爷文墨早有婚约在身,要不是太子秦逸寒,谢思琦早就跟文墨成亲了。
  “那温姐姐,今年过年是我们还有两个哥哥一起过吗?”
  “除了我们还有表哥,蓁妹妹可是还有要请的人 ”
  听温棠这么说,谢禾蓁可高兴坏了,这是她来边关的第一年,她肯定想跟家人一起过这个新年,有她跟两位哥哥,还有温姐姐、卢家表哥,就够了。
  谢禾蓁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拉温棠起身,“温姐姐,你看你都在屋里待了这么久,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也好。”温棠捏起裙角,跟着谢禾蓁一起出了房门,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凌霜而开的红梅点缀着简陋的院子,冷风有些大,翠兰给温棠披上一件水蓝色狐裘斗篷,要是谢禾蓁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三年前温姐姐生辰的时候,哥哥送给她的,那时候的哥哥卓尔不群,意气风发,每年云山狩猎,哥哥都拿第一。
  要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
  因为在想事情,谢禾蓁盯着温棠盯得有些久,直到温棠问她怎么了,谢禾蓁才回过神,拉着温棠去堆雪人,自来边关之后,温棠难得这么放松,她踮起脚,摘下两根枯枝给雪人当耳朵,彩莲跟翠兰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看着堆好的两个雪人儿,温棠忽然起了煮梅子酒的念头,谢禾蓁最喜欢捣鼓这些,也是兴致勃勃,见两位姑娘兴致这么高,彩莲连忙去准备煮酒的东西。
  这个下午,她们就围在亭子里捣鼓梅子酒了,傍晚时分,她们将酒埋起来,谢禾蓁废了这么大一番劲,感慨,“真想现在就尝一口。”
  温棠眉眼微微弯了弯,告诉她再过上一些时日就能尝到了。
  谢禾蓁满足地笑了。
  谢无宴在傍晚时分从军营回来,看着庭院堆着的两个雪人,他唇角轻勾了下,眉眼笑意清润温和,刘叔过来告诉他,“这两个雪人儿是温姑娘跟五小姐堆的。”
  谢无宴微微颔首,进了屋。
  朝宁九年除夕,新岁伊始,边关城里各家各户贴对联、挂灯笼,周府早早就放了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周衡吩咐小福子,“派人去温姑娘所在的住处一趟,就说今日除夕,我们周府设宴,请温姑娘,谢家公子跟姑娘们到府中用膳。”
  第13章
  “温姐姐,您慢点。”院子里,谢禾蓁正扶着木梯,急急提醒,生怕上面挂灯笼的温棠掉下来了。
  彼时,谢无宴跟谢时予兄弟俩正朝前院走去,谢时予笑问:“兄长今天还用去军营吗?”
  “今日不必。”谢无宴今日着一袭紫色鹤纹长袍,步履从容,眉目带笑,这时,院子里面谢禾蓁担忧的声音传了出来,“温姐姐,这边。”
  谢无宴凤眸微深,大步走进去,只见木梯最高一层踩着身姿轻盈、乌发轻扬的少女,她一手扶着梯子的边角,一手提着一个红灯笼,底下站着的刘叔还有翠兰简直是心惊胆战,看到谢无宴过来才稍稍松了口气,“公子。”
  说实在的,谢时予也有些担心温棠会掉下去,这梯子一看就不太结实,摇摇晃晃的,他试探性地开口:“兄长,我力气大,要不我过去吧。”
  谢无宴却是负手看着,笑了声,“她会武功。”
  谢时予抽了抽嘴角,堂兄跟温姐姐感情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有时候,堂兄实在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话音刚落,温棠已经将右手的灯笼挂上去了,然后轻巧落地,额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谢无宴朝她走过去,“刚刚周大人派人过来,今晚周府设宴,你可想去 ”
  温棠轻轻点了点头,问谢禾蓁跟谢时予兄妹是何意思,谢禾蓁跟谢时予与周府兄妹关系极好,自是没什么意见。
  周府在正堂设宴,灯火通明,听下人来报说谢郎君跟温姑娘来了,周衡忙携夫人去门口迎接,云淑笑容满面,一脸热情地去拉温棠跟谢禾蓁的手臂,“哎呦,温姑娘跟谢姑娘来了,快进来。”
  “谢公子,卢公子,你们里面请。”周衡刚毅的脸上也全是笑意,长臂一伸,“谢郎君请上座。”
  从始至终,周衡都不敢小瞧了眼前的年轻人,因为眼前的年轻人还未及冠便在朝中任三品中书令,若非受了先皇后的牵连,他将来必定是要封侯拜相的。
  周衡已过不惑之年,凭着他的直觉,他能猜到谢无宴绝非池中之物,即便现在身在边关,将来也必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有些东西只是暂时的,谢无宴态度谦和地笑了笑,还是将上首的位置交给周衡夫妇。
  周衡拍了拍巴掌,数名舞娘鱼贯而入,手里举着荷花灯,舞姿翩翩,下腰,甩袖,婉若游龙,琴声再起,曲调悠扬,宴会上觥筹交错,周衡夫妇端起酒盏,率先向谢无宴敬酒,“此番粮草一事,我们夫妇代朱大人还有边关百姓谢过谢郎君、温姑娘。”
  虽说其背后之人还没有真正揪出来,但那批粮草能被找回来,已实属不易,不然,今年这年是没法过了。
  今日在场的除了周大人周衡,还有威远将军,以及林青等人都在,周衡先起了个头,威远将军又开始敬谢无宴跟温棠,其实在场之人都明白,今日这场除夕夜宴是为了谢郎君跟温姑娘才办的。
  林青跟周霁月的性格就随了自个儿的父亲,豪迈的很,见周衡跟威远将军敬了酒,林青跟周霁月也分别起身敬温棠还有谢无宴。
  宴席上准备的酒是梅子酒,恰好温棠喜欢梅子,每次一饮便是一大杯,几杯酒下去,她脸颊一片绯红,眼尾都沾了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眉眼都蹙了起来,她酒量应该没有那么差才是。
  谢无宴温润的目光本就在她身上,见状对着墨羽说了几句什么,墨羽动作小心地来到温棠身边,低声说:“温姑娘,公子说今晚周府准备的果酒有些烈,姑娘还是多用些菜吧。”
  其实她的神智还是清晰的,就是脑袋有些疼,温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夹了块桂花糕。
  云淑瞪了周衡一眼,吩咐下人去熬醒酒汤,周知晗托腮看着面前的歌舞,只觉得格外无趣,她在得到周衡的示意后,悄咪咪走到温棠旁边,问温棠能不能配合她舞剑。
  她其实已经跟面前的温姑娘学了一个月了,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是有些害怕,但她又想在父母兄长表现一番。
  周知晗一脸期许地望着她,温棠抬起微红的桃花眼,朱唇皓齿,浅笑了下,“周姑娘已经学了一个月了,其实可以很熟练的控剑了,不若我抚琴一首,帮周姑娘助兴 ”
  周知晗一脸高兴,兴致勃勃去换衣物了。
  周衡笑道:“来人,备琴。”
  下人拿来一把绿绮,温棠姿态娴静,纤纤十指拨动琴弦,如玉落珠盘。
  温棠长相偏姝丽,自有一股娴雅,像一株春日盛放的玉兰,她才十三岁,拨弄琴弦时神态有着不太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静,而周知晗因为身子骨不太好,整个人如娇花照水,但拿剑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
  连威远将军身体都不由坐直。
  琴音起,周知晗抬剑,众人虽然猜不到温棠弹的曲子是什么,但随着周知晗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琴声也越来越急,仿佛让人置身于万千军马之中,又如站在噼里啪啦的阵雨之下,而当周知晗剑速放缓,琴声也跟着放缓,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外头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剑锋收回剑鞘,温棠收回手,周衡率先鼓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周知晗有些害羞地坐了下来,周霁月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妹妹当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
  云淑早就为几个小辈准备了压岁钱,逮着这个机会便将压岁钱给分了,众人都很高兴,温棠弹琴弹得有些久,觉得有些口渴,一个没注意又将一杯酒给喝了。
  谢无宴余光瞥见,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伸手按了按额头。
  亥时三刻,一行人去周府门口看烟花,璀璨夺目的烟花在天边炸开,这一刻,温棠一双眼睛特别明亮,她对着漫天璀璨的烟花许了个愿。
  来时,温棠跟谢禾蓁一个马车,谢无宴跟谢时予是骑马来的周府,但今晚高兴,两个姑娘分明都有些喝醉了,周衡特意再安排一辆马车,于是成了温棠跟谢无宴一个马车,谢禾蓁跟谢时予兄妹俩一个马车。
  正房里,云淑沐浴出来,头发半湿,周衡过去帮她擦头发,云淑抬头看他,目光突然有几分纠结,语气也带着几分试探,“老爷,您说妾身要是撮合谢姑娘跟霁月……”
  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周衡有些纳闷,“为何突然想到这个 ”
  云淑也是观察许久,斟酌许久才跟周衡开这个口,“妾身这不是觉得谢姑娘性子娇俏活泼,而霁月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武功也好,他们两个要是能成也不愁将来不能好生相处。”
  周衡却觉得不成,他轻叹了口气,“京中的姑娘大多喜欢脾气好的,长相英俊的,霁月他心直口快,但整天喜欢舞刀弄枪,怕是不太合适,你要说清风,那为夫还觉得有三分可能。”
  周清风的才学能力远在周衡之上,性格又温和,一直最让周衡这个当父亲的感到骄傲,提到长子,云淑心里也苦,“妾身何尝不着急清风的婚事,但清风他双腿遭了残疾,妾身固然心疼,但也不能害了人家谢姑娘不是。”
  云淑也为人母,要是哪日让她将女儿嫁给一个双腿遭了残疾的男儿,哪怕对方再出色,她肯定也是不愿的,何况谢家的人肯定也不会答应,她们若执意强求,那就是趁人之危了。
  “夫人怎么还急上了,儿女的婚事还要看她们自己心意,夫人方才还不是说想撮合他们,又不是霁月非谢姑娘不娶,谢姑娘非霁月不嫁了。”
  云淑破涕为笑,狠狠捏了下周衡古铜色的手背,周衡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口,这时,小福子弱弱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老爷,林将军说有要事跟您商议。”
  这个时辰……
  周衡一愣,云淑赶忙催促他,“老爷快去吧,妾身也要休息了。”
  威远将军在凉亭等周衡,周衡疾步过去,“林将军,何事这般急忙 ”
  威远将军让他坐下,“周大人,我方才收到京中一份急报,京中天降异象,圣上有意再派一个人来边关。”
  “何种异象 ”周衡有些奇怪,异象也分祥瑞跟不吉之兆。
  威远将军沉沉闭了闭眼,“腊月十七,京中突降雷雪。”
  《盛朝·江山策》记载:“雷雪问世,是为不吉之兆,恐生祸乱,民间动荡,百姓流离失所。”
  千里之外,南疆与北翼已经蠢蠢欲动,威远将军负手望向天边,暗沉沉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他得去见一个人了。
  周衡面色微变,捻了捻拇指,“那朝廷准备派谁过来 ”
  “一位皇子。”
  子时一刻,两辆马车停在府外,谢时予先扶着谢禾蓁下来,谢禾蓁下意识地要去找她温姐姐,谁知刚过去,便看到仪容如玉的兄长先下来了,而温姐姐正被他抱在怀里。
  “温……”
  “哥哥。”谢禾蓁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她唇瓣翕动,张了张嘴,“温姐姐这是睡着了?”
  “她喝醉了。”谢无宴留下一句,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姑娘进了府。
  不知为何,看着抱着温姐姐的兄长,谢禾蓁突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难道是她喝多了不成,谢禾蓁有几分迷茫,谢禾蓁屈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笑道:“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累了吗?”
  “哥哥,你说我们还要守岁吗?”谢禾蓁拉着谢时予的袖口,嘟哝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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