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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玉华 第11节

  “什么孤女 听说是一对姐弟呢。”
  第17章
  二月初,屋内还烧着炭火,日光暗沉,窗内烛光摇曳。
  象棋盘上两边棋局正僵持着,是温棠跟谢无宴在下棋。
  翠兰跟彩莲早年便在温国公府伺候,是以懂一点琴棋书画,眼下虽然是两方僵持,但谢郎君那边的摆阵充满了攻击性,而姑娘这边的棋局摆法则是处在一个“守”的状态。
  谢无宴眼睫很长,眉目如画,他沉吟片刻,挪动一子,吞掉了温棠的“相”,温棠顺势挪动“士”的位置,没有让可移动的棋子过河,而谢无宴长指捻动,让“砲”过河,温棠轻抿朱唇,上一枚棋子,阻隔了谢无宴黑棋的路,彩莲跟翠兰等人看得目不转睛。
  渐渐的,整个棋盘的局势发生变化,那就是谢无宴一方看似很容易取胜,还吞掉了温棠这边的几枚棋子,但其实越到后面,就越会发现他的黑色棋子已经“无路可走”,“无路可退”,他若强行再走一步,就会被红色棋子吞掉。
  谢无宴唇角微微勾了勾,眉似青山,懒懒靠在椅背上,“这一局,是无宴输了。”
  姑娘这是赢了,翠兰跟彩莲也跟着笑了,因着方才看得太过投入,翠兰还忘记了时辰,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对着温棠福了福身,“奴婢去厨房拿膳食。”
  去厨房的路上,翠兰还在想方才姑娘跟谢郎君下的那一盘棋,姑娘的第一步是让“相”先走,等谢郎君行棋时,姑娘就再挪动她那一方的棋子,整个棋局呈一个“防守”的状态,翠兰在脑海里回想最初姑娘摆的阵法,其实应该是……八卦阵。
  那样的摆阵之法是先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告诉姑娘的,先皇后娘娘还说这样的阵法若是用到行兵打战之中,或可出其不意。
  近日边关因周府二公子周霁月救回一个孤女,惹来许多议论,热茶袅袅,模糊了温润公子如玉的容颜,谢无宴主动给温棠倒了杯茶,提及此事:“周霁月救回来的那一对姐弟恰好是你那日出手相助之人。”
  温棠几乎没有感到意外,她潋滟动人的狐狸眼轻轻向上勾了勾,“是巧合还是 ”
  谢无宴笑了声,“刚好顺势而为。”
  彩莲在旁边听得是一头雾水,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周二公子救回来的那名孤女竟是姑娘上元灯节无意搭救的人,那周二公子顺势将那名孤女救回来,难不成是对那姑娘一见钟情,彩莲没太明白。
  “朝廷已连下三道命令,召林将军回京,想必不出几日,燕王就会出发。”
  温棠手指纤细,摸着棋盘上的棋子,她细眉微蹙,“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朝廷急报,南边流民起义,已经强占幽州城池,幽州百姓拥护这批流民的头子张仁为王,称霸一方,朝廷想派人镇压,但无人愿意前往。”
  圣上急召威远将军归京一是为了夺回他手里的兵权,二来是想让威远将军平叛幽州的祸乱。
  即便知晓回京就有可能会面临“卸磨杀驴”,但威远将军也不得不回去,因为他的妻女都在京城,威远将军戍守边关十年,既是保卫盛朝百姓,亦是保护京中妻女,同样,今时今日他接受圣上召令归京,助朝廷平息幽州祸乱,也是为了保卫京中百姓跟他的家人。
  风声起,烛光忽暗,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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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过后,周府设宴,为威远将军跟林青践行。
  宴席摆在院子外面,篝火照亮了整个院子,威远将军笑着告诉众人他已经向上奏请让儿子林青继续留在边关保护一方百姓,所以此番林青不跟他一起回京,而是继续留在边关。
  只是这一别,竟成了父子两此生的最后一面,这是后话。
  周衡今晚心情也算不上好,因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1],威远将军戍守边关十余年,不知平定了多少场战事,就拿这一年来说,北翼蠢蠢欲动,经常派小兵挑衅,甚至想往他们军营里安插内鬼,都被威远将军轻巧地解决了,军营里面军法严明,士兵们训练有序,皆离不开威远将军的功劳,若说威远将军心怀异心,拥兵自重,不敬圣上,那圣上要对付他无可厚非,可事实呢……
  事实是圣上对忠心有能力的臣子心怀忌惮,这才召人回京,意在收回他的兵权。
  周衡不由想到朝宁七年,中宫失德明明就只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但凡圣上愿意彻查一切真相就可水落石出,可圣上没有,反而借此机会将国舅府一网打尽,尽数流放。
  这让周衡觉得他为官表现得平庸一点,圣上还不会记起他,他若表现得太好,圣上可能还要怀疑他是否心怀异心。
  这何尝不荒唐……
  周衡心里悲戚,面上却是扯出一抹笑容,与妻子一起站起来敬了威远将军一杯酒,“林公子少年有为,有勇有谋,将来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威远将军眼里浮现几分骄傲,胡子一翘一翘的,就是因为清楚儿子心怀大志,威远将军才想他继续留在边关,二来是因为军营里的战士对他一直敬重,威远将军担心他要是哪日出了意外,有儿子在,军心不至于涣散。
  威远将军连饮三杯酒,然后向温棠跟谢无宴敬了一杯酒,是为感激之意。
  温棠跟谢无宴来边关之后,跟他们提议修建水坝,通暗渠跟明渠,百姓们收成不好,温姑娘便日日在城中施粥,还有后来温姑娘提议建书院,也是真真正正在为边关百姓着想,威远将军作为戍守边关多年的大将,一边既希望他们能一直留在边关,另一方面也不希望他们真被困在这边关。
  但是威远将军很清楚他们将来肯定是要为先皇后娘娘平反,救废太子秦逸尘出东宫,所以他们有朝一日定会回京。
  威远将军原本还想着明年温姑娘便及笄了,说不定他还能有机会吃上二人的喜酒,现在看来肯定不成了,林将军叹了口气。
  今晚最沉默的莫过于林青了,往常他话最多,今夜却是一言不发,酒是一壶接着一壶入腹,若是往日威远将军肯定要斥责他,但这次,威远将军选择什么都不说,只因他自己也舍不得边关的这一切。
  翌日,温棠照常去周府给众人授课,下学时,周衡派人请温棠过去,“温姑娘请坐吧。”
  等温棠坐下,他笑着对温棠道:“温姑娘,建书院的事情,本官已经让下人去办了,只是书院初立,事务肯定很多,还望温姑娘多费些心。”
  周衡昨晚一晚没睡,他想了很多,有时候他光明哲保身最后也会将自己置身险地,那既如此,他又何必总是战战兢兢、优柔寡断呢。
  温棠显然是高兴的,她眉眼盈盈,俯身一礼,“民女多谢周大人。”
  “小女子连翘见过温姑娘。”温棠带着翠兰离开周府,谁知路过书房的拐角处,那日被温棠救下来的女子朝温棠行一礼,她柔柔弱弱地开口:“上元灯节那日,若非温姑娘搭救,小女子跟弟弟肯定就没命了,小女子在这里谢过温姑娘。”
  温棠浅笑了下,容色姝丽,貌若芙蓉,“连翘姑娘客气了,那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小女子也是前几日才知温姑娘的真实身份,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温姑娘当面道谢,但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心里头还一直遗憾来着。”连翘低声说。
  温棠眼睫微垂,“连翘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连翘拿着手帕掩了下嘴角,“小女子这次是得周二公子相救,才得以暂住周府,可是周二公子人虽然很好,但白日都要去军营,小女子一个人待在府里也无事可做。若是温姑娘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想着日后无事的时候去温姑娘住处陪温姑娘说说话,顺便打发下时间。”
  “自是可以。”温棠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就在连翘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轻声开口。
  从那日之后,连翘隔三差五地就来温棠的住处,而且最赶巧的是她每次过来,谢无宴都在,这日也是,连翘盯着谢无宴离去的背影,笑着望向温棠,“温姑娘跟谢郎君关系真是让人艳羡。”
  若是寻常姑娘听到这话可能还有几分害羞,温棠却是落落大方地应下这话,连翘眼神闪了一下。
  谢禾蓁立马在旁边补了一句,“温姐姐跟哥哥是未婚夫妻,哥哥少时就说过将来只会娶温姐姐一个人。”
  连翘点了点头,“谢郎君性情温和,品行端正如君子,自然是一心一意之人。”
  可谢禾蓁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正要再说句什么,连翘已经转移了话题,问温棠这棋怎么下。
  等连翘离开,谢禾蓁瘪了瘪嘴,挽住温棠纤细的手腕,“温姐姐,你说连翘她日日都挑哥哥在的时候过来,她不会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禾蓁跟连翘关系算不上亲近,也算不上特别陌生,连翘长得好看,身世虽然可怜了些但她不轻言放弃,还带着一个弟弟,谢禾蓁也不讨厌她,可是她的嫂嫂只有温姐姐一个。除了思琦姐姐,她最喜欢的女子就是温姐姐了。
  听出她的弦外之意,温棠哭笑不得,反问她一句,“蓁妹妹,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
  “是紫苏的味道。”京中很多姑娘都会调香,谢禾蓁对气味尤其敏感,她认真思索了一番,“温姐姐,难不成你是在怀疑她是故意接近周二公子 ”
  第18章
  那一日谢禾蓁并没有问出什么来,但是她从温姐姐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方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孤女。
  谢禾蓁没有非要找温棠问出个好歹来,只因慧静大师曾经说谢家的女子容易刚过易折,不管是家中长姐,还是思琦姐姐,都是那样宁屈不折的性子,她们身上背负得太多,过得也就越苦,所以谢三叔经常告诉谢禾蓁有时候难得糊涂,相反过得还恣意些,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二月十五,威远将军离开边关,温棠跟谢无宴,还有他在军营中的亲信以及陈副将在长亭送他,林将军第一次脱下铠甲,换上了文武袍,头戴鶡冠,身姿茕茕而立。
  看着眼眶微红的陈副将,林将军豁达一笑,重重拍了拍陈副将的肩,“本将只是回京述职,又不是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又回来了,何需这般伤怀。”
  但圣上召威远将军归京,本就是为了夺回他手里的兵权,收回他手中的权利,又如何会让他东山再起,方才边关百姓们一路送威远将军到长亭,此事定会有探子向圣上禀报,以当今圣上的疑心程度,肯定愈发怀疑威远将军心存异心。
  所有人都明白威远将军是不可能再回边关了。
  陈副将心里觉得悲哀,却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来,言他会照顾好贤侄的,让他回京之后切莫担心儿子。
  林青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大人,姿态没有往日的放浪形骸,他微微笑了笑,“爹,你就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
  他不会辜负他父亲的期望,以前的林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说话行事毫无顾忌,那是因为他有他父亲的庇佑,今后,将由他来保护父亲跟京中的母亲妹妹。
  “好孩子。”威远将军眼里全是骄傲,将目光放到了谢无宴身上,“谢郎君,燕王殿下才华横溢,能力不俗,但到底不是知兵晓剑之人,以后军营里的事,还麻烦谢郎君多费些心。”
  谢无宴瞳孔漆黑,面色温润,“无宴省得。”
  对谢无宴,威远将军是放一千一万个心,他捋了捋胡须,“温姑娘,本将虽然不知霁月为何非要将救回来的那对姐弟放在身边,但那对姐弟的身份还有待查探,本将希望温姑娘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免得遭人利用。”
  威远将军跟周衡其实已经暗中几次查探那对姐弟的身份,都无影而终,要不这对姐弟就真是身世坎坷的流民,要不就是她们隐藏了真实身份。
  但不管对方是何种身份,都不适合待在周霁月亦或者是温棠的身边,尤其是温姑娘这般温温柔柔的性子,善良的秉性,很容易招人利用。
  别温姑娘没被男子哄骗,反而被一个姑娘给哄骗了。
  温棠眉眼潋滟似水,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底下的人过来提醒林将军时辰快到了,林将军面色愈发威严,喉结滚动,眉峰凌厉,“温姑娘,你可有什么话要本将带给你的家人 ”
  提及家人,温棠表情平静,微微垂眸,“麻烦林将军帮我跟我母亲问声好。”
  那她的父亲呢……
  据威远将军所知,温国公夫妇对这一个女儿极其宠爱,视若掌上明珠,她难道就没有话带给她父亲,威远将军心里不由产生几分疑惑,可是时辰已经不早了,威远将军只能压下满腹疑问,“本将会将温姑娘的话带给温夫人的。”
  “多谢林将军。”
  黄沙漫天,远望是一望无际的尽头,威远将军扯唇一笑,最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朝众人拱手,“后会有期。”
  说罢,他翻身上马,长鞭扬起,马儿如风般疾驰,其他几名士兵跟在他的身后,陈副将叹了口气,在原地驻足良久,拍了拍林青的肩膀。
  而谢无宴则是看了眼身旁面色平静的少女,双手拢在宽袖里,他的眸光是难得一见的晦涩,以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
  随着威远将军的离京,边关接连下了将近十日的大雨,这十日里,边关城中的街市是难得的安静,因为天色不好,无人出门。
  可就在雨霁初晴之际,边关城的启云镇唯一一条河流竟然浮现几具尸体,分别是两男一女,一位垂钓之时不慎落水的老翁,一个因杀了人而选择跳河的江湖男人,一个不甚失足落入河中的小娘子。
  此事很快惊动了官府的人,周衡在知晓此事的第一刻立马带着仵作去了启云镇,派人包围了这几户人家,一个个审问,发现确实是巧合。
  可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太过巧合,边关竟然有一首歌谣流传出来——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
  吏卖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1]。”
  还有百姓称:“将在边关,天下太平,将遭疑心,天降大祸。”
  更有甚者称这是天要亡盛朝。
  总之,各种扑风捉影的话术都有。
  这可将谢禾蓁吓得够呛,这日谢时予过来陪她,谢禾蓁忍不住问:“哥哥,你说这世上该不会真有鬼吧?”
  谢禾蓁原本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这事传得越来越玄乎,不由让谢禾蓁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世上真有鬼。
  谢时予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在她额头轻敲了下,“这世上何来鬼神之说,周大人已经派了仵作去查探,启云镇上同时出现几具浮尸,确实只是巧合。”
  可是这些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而且数日前威远将军还在边关镇守之时,边关可谓是一片祥和,可随着威远将军归京,先是连绵大雨不断,然后又是启云镇的事,这让谢禾蓁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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