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玉华 第18节
“此 人能够捉拿归案,全靠温姑娘跟谢郎君,请受本官一拜。”周衡对着温棠作揖。
温棠目光如水般清澈,那张脸像雪一般莹白,她清婉而笑,将周衡扶了起来,“周大 人不用客气,上次我从 他身上搜罗出一块异域图案的玉佩,想 来不光是他,还有 连翘姐弟皆是南疆细作,还请周大 人对他细细审问,说不定将来这个人有 大 用。”
“这是自然。”周衡拱了拱手。
此 刻的连翘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一枚“棋子 ”。
事 情已了,温棠也准备带着翠兰回去,墨羽从 后面追上来,从 怀里抽出一个锦盒给温棠,温棠有 些惊讶,墨羽说:“近日城外局势不宁,公子 方才又回了军营,临走之前让我将这个交给温姑娘,说给姑娘赏玩。”
温棠心下一暖,上马车之后将锦盒拆开 ,是一个红珊瑚做的小狐狸摆件,触手生凉,少女眉眼轻轻弯了弯,显然很喜欢。
“还是谢郎君对姑娘有 心。”翠兰不由笑道。
虽然燕王出身高贵,但翠兰还是更喜欢谢郎君,不单单是因为姑娘与谢郎君青梅竹马,而且是因为谢郎君对姑娘好,是为了姑娘这个人,但燕王对姑娘好,是为了姑娘背后的温国公府跟范阳卢氏一族。
这还不算,他还老 是命令姑娘,简直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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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秦逸墨带着贴身小厮回到新建好的院子 ,上头的“秦府”牌匾是用金子 雕刻的,秦逸墨非常满意,“你觉得这位周大 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
“奴才瞧着周大 人是个老 实人,看起来人高马大 的,实际懦弱无能,是个不顶事 的。”一听 这话,小厮立马开 口。
“看来谢成的眼光也不如何,提拔了这样的人做节度使,日后有 本王在,何愁边关 不能太平。”秦逸墨动作优雅地掀了掀茶盖,这个周衡确实是个不顶用的,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他还是谢无宴的父亲提拔出来的,看来谢成看人眼光也不怎么样,这样正好方便他行事 。
小厮双眼放光,一脸的谄媚,“殿下心怀大 志,能力卓越,在下拜服。”
秦逸墨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边关 ,他定能治理得好,明日他就去军营,等 他在这立了功,太子 之位离他就更近一步了。
见燕王一脸的高兴,小厮也跟着高兴,他觑了秦逸寒一眼,声音带着讨好,“殿下今晚可还是让萍儿进来伺候 ”
秦逸墨此 行带了好几个貌美的丫鬟,作疏解之用,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逸墨来的第一夜,天上没有 一点星星,窗外听 不到一丝风声,周府送过 来的冰块尽数放到了主屋,洗得干干净净的萍儿掀开 帘子 进了屋。
须臾,屋内烛光明明灭灭,暗香浮动,男子 与女子 身影交叠,风花雪月,极尽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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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边关 城外,大 兵压境,为首的男子 大 概十八九岁的年 纪,一身大 红色金属明光甲,浓烈似火,灼灼其华,头戴玉冠,乌发束起,长 相俊美无俦,唇角带笑。
他看着远处重兵把守的城门,缓缓扬起了手中的虎旗。
第28章
一更天,温国公府忽然掌了灯,风声簌簌,夜色露重,温国公连外衣都未穿,掀开帘子走 了出来。
“国公爷。”越公公躬身 行礼。
“敢问越公公,何事如 此慌张?”见越公公神色焦急,温国公急忙出声询问,他眸色微深,思索着帝王跟前的大红人深夜前来的来意,莫非是宫里 出了什 么事……
见他总算将问题给问出来了,越公公“哎哟”一声,一甩拂尘,面露难色,“国公爷,边关急报,圣上召您入宫。”
温国公眼 皮跳了跳,直觉告诉他这个“急报”绝不是上次粮草丢失那样小 事,说不定是……
意识到北翼最近蠢蠢欲动 ,难不成是北翼出兵了,短短几瞬之内,温国公的脸色变了又变,一阵青一阵白 ,“烦请公公稍等片刻,容微臣换一身 衣裳。”
今晚的京城注定是不太平,温国公到皇宫时,太和门 外已经停着数辆马车,越公公领着温国公去养心殿,“圣上,国公爷到了。”
“传。”
“臣参见圣上。”
“温国公请起,赐座。”圣上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眼 底隐隐带着乌青,冷眸透着浓烈的不悦,不知 是为政事担忧,还是因为被边关急报打搅了好事,圣上明显是从徐贵妃的床上过来的。
“众爱卿可知 ,南疆太子宇文相率二十万大兵攻打边关城门 ,燕王已经派威远将军次子林清带兵迎战,但 我朝戍守边关的战士只有不到四万人,若两方持续僵持,边关恐危矣,朕深夜召诸位爱卿入宫,是想问诸位爱卿可有什 么好法子能助边关解除此次危机?”
众大臣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文臣,也不了解作战攻略啊,圣上余光见他们来回推托,如 鹰的眉目一沉,有些不太高兴,“众爱卿这是没法子了?”
众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 是丞相徐侑先出声,“圣上,臣以为此次南疆来犯,定是与上次北翼一样,想要从我朝捞些好处,既如 此,不若让燕王亲自去跟南疆太子宇文相谈判,凡事以和为贵,若能用女子亦或者是身 外之物 劝南疆退兵,自是最佳之策。”
“丞相这话说得轻巧,四年前北翼来犯,我朝已将尚不足十一岁的朝容公主送去和亲,这次丞相可是打算极力劝谏圣上将朝阳公主送去和亲。”清阳侯嗤笑一声,星眸里 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朝阳公主,那可是徐贵妃亲女,太子亲妹,圣上的掌上明珠,谁敢极力劝谏圣上将朝阳公主送去和亲,尤其是朝阳公主还是徐侑的外孙女儿,徐侑肯定不会开这个口,这个清阳侯就是故意的。
徐侑脸色有几分 不悦,反唇相讥,“清阳侯,请你不要误解本相的意思。”
若换成平时,一国丞相肯定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有侯爵在身 的侯爷这样说话,但 徐侑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宫里 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一个是四妃之首徐贤妃,他本人还是太子跟燕王的外祖父,别说清阳侯,哪怕是温国公在他面前也得毕恭毕敬的。
“那丞相是何意思 直接割地求和。”清阳侯为人刚正不阿,他可不怕徐侑,眼 带讥诮,冷声反问一句。
清阳侯一语便点破了徐侑的心思,徐侑脸色一阵青白 ,狠狠瞪了清阳侯一眼 ,“那清阳侯爷说要怎么办?”
圣上淡淡地瞥了一眼 清阳侯,语气亦是淡淡的,“文爱卿,你且说一说。”
清阳侯气度凛然,像那天山上的雪松,他不卑不亢地来到殿中央,直视上首的帝王,“若论行兵打战,对边关地势了解,无人能比得过威远将军,以臣之见,不如 将威远将军召回来?”
召回威远将军,那不就是让威远将军继续戍守边关……
圣上脸色沉了沉,一时没有开口。
殿中大臣分 为两派,一派是觉得若是边关城门 失守,恐危及京城,如 此倒不如 让威远将军前往,至少当务之急是平息边关战事,至于威远将军将来会不会功高盖主,那当另说,另外一派以徐丞相为首,在他们看来,好不容易将威远将军拉下马,眼 看着燕王殿下就要掌控边关权势,拿到兵权,这时候若是让威远将军再回边关,那燕王殿下又该如 此自处,燕王若拿不到兵权,他日又该如 何辅佐太子登基。
徐侑眼 中闪过一丝杀意,笑眯眯地开口:“清阳侯这话说得轻巧,召威远将军回来,威远将军此刻人正在江州,意图为圣上夺回幽州城池,擒拿反贼张仁,这个时候召威远将军回来,那幽州城池是不打算要了吗?”
清阳侯面色一凝,大手 紧握成拳,指甲都嵌进掌心里去了,他深知 徐侑言之凿凿只为巩固燕王殿下在边关的地位,可他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反驳徐侑,都是本朝城池,边关安危重要,幽州城池也重要。
清阳侯只能寄希望于圣上不要光听徐侑一人之言,就算不是威远将军去,那至少要再派一名大将过去,燕王殿下自幼锦衣玉食,熟读的是圣贤书,他怎知 如 何行军打战,那不是添乱吗。
可圣上明显更为信任徐丞相,仅仅只是片刻,圣上问:“那徐丞相以为如 何 ”
徐侑心里 跟明镜似的,割让城池,亦或者是和亲肯定是不行了,如 此,那只能应战,徐侑心里 百转千回,道:“圣上,微臣以为燕王殿下才能出众,能力卓绝,定能担得起大任,圣上不如 封燕王殿下为主帅,威远将军次子林青为副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1],我朝戍守边关的士兵虽只有四万余人,但 都是威远将军亲自训练过的,定能以一敌十,击退敌军。”
反正在徐侑看来,南疆的主帅就是南疆太子宇文相,那同是皇家 子弟,他的亲外孙燕王殿下如何不能挂帅了。
强词夺理……
愚不可及……
荒唐至极……
清阳侯差点被徐侑的提议气得背过气去,他脸色青紫,直直地在殿中央跪下,“圣上,燕王殿下虽然能力出众,但 他到底年岁还小 ,又未曾有带兵打战的经验,兹事体大,还望圣上慎重抉择,微臣记得谢公子谢无宴此刻就在边关,他少时曾……”
话音未落,案几背后 的圣上抬了抬手 ,一锤定音,“就依朱爱卿的意思。”
徐侑眼 里 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他身 形微胖,只得扶着手 柄站起来,掩在紫色官服里 的肚子微微鼓起,“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朝宁九年八月,边关注定不太平静,南疆太子宇文相率二十万大军兵犯边关城下,强势进攻,城墙外,士兵奋勇抵抗,两边僵持,死伤都极为惨重,城外流民日益增多。
城中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翠兰急急忙忙进来,将打听到的事尽数告诉温棠,“姑娘。”
“城中情况如 何了?”
翠兰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告诉她城外伤亡之数极其惨重,若一直僵持下去,怕是不行,燕王已经下令在城中各家 各户征募壮丁。
翠兰:“南疆来势汹汹,已是破釜沉舟之势,那架势是势必要攻进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大量的百姓想趁此机会出城,周大人已经在城墙及八关加派人手 ,底下的士兵负责进行阻拦,依旧效果甚微。”
只要南疆的兵士一日未打到城中来,边关城里 面肯定是安全 的,可城外就不一样了,烽火硝烟,战鼓雷鸣,重则可能连生命都要保不住了。
但 如 今百姓们根本听不进去,一门 心思的想要出城,这样可能导致边关城中也发生动 乱。
这时,一只挥舞着翅膀的翠鸟停在窗前,温棠主仆眼 睛都看了过去,翠兰连忙上前将翠鸟尾羽处挂着的纸条递给她,自来边关之后 ,姑娘跟夫人一直有书信往来,翠兰心里 着急,试探地问:“姑娘,夫人怎么说 ”
“圣上已经下旨,由燕王殿下挂帅,林小 公子做副帅。”纸条在焰火上方烧成灰烬,其火光模糊了温棠清丽的容颜,温棠低下眸子,开口。
可燕王殿下连兵书都没读过几本,所学的武功更是个花花架子,他如 何能作为主帅,燕王殿下怕是还比不上东宫那位呢,至少东宫那位还是心有谋略,说句大不敬的,燕王殿下挂帅,圣上莫不是疯了。
翠兰眼 中是浓浓的震惊,还有深深的担忧,“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
温棠将纸条塞到袖子里 ,冷静地说:“你先随我去见表哥。”
自数日前南疆兵临城下,卢范呆在屋里 几天没有出门 ,听说温棠来了,他亲自出去迎人,“你是想问边关城外是何情况 ”
温棠抬起盈盈似水的狐狸眼 ,直截了当地问:“表哥,南疆太子是个什 么样的人 ”
卢范叹了口气,身 体微微往后 仰,“据我所知 ,这位南疆太子宇文相是从死人的骨灰堆里 走 出来的。”
第29章
这事还得从南疆太子宇文 相 的母亲说起,宇文 相 的生 母出身不好,是南疆王后的贴身侍婢,一个婢女为何会跟高高在上 的南疆王扯上 瓜葛,是因为她的容貌肖似红颜薄命的南疆王后公孙云玥。
南疆王年轻的时候是个痴情种,与南疆王后乃是青梅竹马,成婚之后感情甚笃,可好景不长,两 人成婚没多 久王后就病逝了,发妻的离世给南疆王带来很大的打击,从那 之后,他在天 下广泛搜罗与南疆王后容貌相 似的女子入宫,册为妃子,宇文 相 的生 母就是其中一个。
几 年间,南疆王荒淫无道,沉迷起死回生 之术,视人命如草芥,引得百姓不满,但他混不在意。
南疆王后宫佳丽三千,儿子也 多 ,因着太子之位迟迟未立,每个皇子心里其实都蠢蠢欲动,却又不敢撕破那 最后一丁点伪装,直到七皇子宇文 相 设鸿门宴,斩杀了他的两 位兄长,南疆的储君之争才正式开始,皇子在前朝明争暗斗,南疆王在后宫醉生 梦死,等到南疆王稍稍清醒一点儿,朝中多 数大臣已经被七皇子宇文 相 拉拢,天 家父子没有感情,权柄下移,南疆王只好被迫立七皇子宇文 相 为太子。
所以如今的南疆看似是南疆王当权,但其实南疆王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权的人是南疆太子宇文 相 ,宇文 相 敢带兵攻打边关,是因为光做南疆的主上 已经不能 满足他了,他的野心是要当天 下之主。
卢范叹了口气,要说一个小小的南疆,还真不足为患,可若是朝廷不能 派真正有能 力的大将挂帅,那 他们就真要为人鱼肉了。
可悲的是朝中真正的大将只有威远将军一人。
“表哥,除了皇室的皇子公主,宇文 太子可有什么其他的兄弟姐妹 ”
“除了南疆皇室的皇子公主……”卢范将手 搭在膝上 ,凝眸沉思,“若说别的兄弟姐妹,那 就只有南疆王后公孙云玥母族的一对姐弟了,宇文 相 的生 母虽说只是公孙家的丫鬟,但公孙家待她很好,据我所知,宇文 相 在南疆跟公孙家走 的很近。”
温棠眼睫轻轻动了动,脑海里忽然闪现一枚玉佩的形状,她掩在袖子里的手 指蜷缩了下,眸色沉静,望向卢范,“表哥,我想去城墙。”
“你疯了不成,这时候城墙外面有多 危险你知道吗 ”卢范瞬间瞪大了眼,恨不得将她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在想什么。
作 为兄长,卢范能 够容忍她在边关做任何事情,却不能 容忍她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别人不知,他还能 不知吗,城墙外面已经是刀剑无眼,尸横遍野了。
他不想他的妹妹置身危险之中。
可卢范忽略了温棠的坚持,只见她作 势就要起身,语态坚决地说卢范要是不带她去,她就换个人带她去,卢范伸手 按了按额头,到底还是妥协了,“我的小姑奶奶,我带你去总成了吧,不过事先说好,等会上 去之后你不要乱跑,要紧跟着我,知道吗?”
“谢谢表哥。”温棠乖巧地点了点头。
***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