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玉华 第43节
“一点小事,无妨。”谢无宴强忍着疼痛,有些 无奈地擒住了 她的手腕,“咱们只是未婚夫妻,这样对你不好。”
实际上谢无宴是怕她吓着,他此刻的后背肯定很难看。
温棠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她眉眼带着几 分恼怒,有些 倔强地看着谢无宴,“那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们是未婚夫妻,此举会对我不好 ”
谢无宴喉结剧烈滚了 下,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忽然觉得 后背已经 不那么疼了 。
温棠不肯退,谢无宴也不肯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谁,最 后还是谢无宴退一步,他扶着自 己的肩膀,让自 己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
这一放松,痛感 瞬间 涌了 上来 ,谢无宴薄唇紧抿,硬是没有吭一声。
罢了 罢了 ,她想看便看吧,只要 别吓着就好。
少女一点一点逼近,谢无宴呼吸越来 越急促,当她的手解开他的玉带,扯开他的外裳跟里衣,谢无宴的脸上有了 几 分血色,他猛地闭上眼。
他的后背硬邦邦的,肤色却很白,像上好的羊脂玉,只是此刻他后背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几 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淋漓的鲜血早已将他的里衣浸透,温棠唇瓣微抿,撕掉自 己的衣裙袖子当帕子,帮他包扎伤口,因为是包扎,她温软的手心不受控制的会触碰到男人的身体,她每次一碰,男人身躯立马绷紧,倒不是疼的,而是痒的。
不知过去多久,谢无宴睁开幽深的眸子,嗓音有几 分沙哑,“好了 吗?”
温棠轻轻地“嗯”了 声,飞快将外裳给他披上,别过眼,“你整理下衣裳吧。”
瞧见她耳垂的粉红,谢无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系上玉带,温棠则是环顾四周,她们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面前还有很多樟树,这个山形离边关不远,要 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是雁北关百里外的一处山峰,这座山的山底下应该有小村落。
若是谢无宴没有受伤,那她们可以在这洞穴修整一下再赶路,可谢无宴受了 伤,这里便不是久留之地,而且这荒郊野岭,半夜肯定有许多野兽出没。
温棠转头看谢无宴,问他可有离开之法,谢无宴问她可还记得 这座山势的地形跟布局,边关四通八达,只要 悬崖底下有村落,他们就能 走 出去,这里已经 不安全了 ,或许抄小路可以更快到达灵州。
温棠倒是记得 ,只是这里有洞穴挡着,方向不好判断,她让谢无宴在这等 她,她出去找一下路。
谢无宴一手捂着肩膀,一边站起来 ,轻笑着,“走 吧,我跟你去。”
两人沿着崎岖不平的小路继续向前前行,路过好几 座吊桥跟水路,终于让她们发现一条平坦的路,而这时,天色也已经 黑了 ,远处有烛光的光晕传来 ,温棠眉间 已经 有了 笑容,抓住谢无宴的手臂,加快了 脚步。
她们略摸走 了 三里,到达一个有烟火气的小村落,前后三排均有人家,最 前面的一户人家门前有一个妇人,温棠浅笑晏晏地上前给妇人打招呼,“大娘好,您知道灵州的方向往哪边走 吗?”
“哎呦,小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妇人微弓着腰,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们。
“他……”温棠刚欲解释,谢无宴抢先一步开口,“我是她丈夫,我们赶路的时候不慎迷路了 ,所以受了 些 伤。”
当听到“丈夫”二字,温棠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她一脸害羞地低下头,妇人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他没有撒谎才笑道:“原来 如此,我看天色已晚,你们要 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在我们这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出发去灵州,我们村就有马,不贵,只要 两千文。”
“那就多谢大娘了 ,不知大娘这里可有处理伤口的药膏?”
大娘一脸热情,“有,有,二位快进 去。”
小草屋里看着简陋,但空间 极其宽敞,有两间 房,妇人引他们去右边的房,然后将塞到温棠手里,有了 方才的经 验,这次温棠给他上药极其快速,而且尽量避免碰到他的皮肤。
不知为何,谢无宴心里还有几 分遗憾。
他说:“有棠棠,是无宴之幸。”
“那你要 早些 好起来 。”温棠眉眼一弯,她有一双漆黑的眸子,狐狸眼带着清婉的笑意 ,“还有很多人需要 你。”
谢无宴垂眸看着泛起青筋的手背,慢慢阖上眸,他当然会早些 好起来 ,等 天下安定,他会好好弥补他的姑娘。
温棠出去之后见大娘在那做针线活,她笑着走 过去,大娘一听她要 帮忙,连忙将针线藏起来 ,眼前的姑娘一看就是出身富贵,她哪好意 思让她做这种粗活。
谁知这时,她小草屋的木门被人用蛮力拍打,震得 小草屋都要 垮了 ,大娘很是生气,“谁啊 ”
对方声音粗声粗气的,“废话少说,快开门,不然我们就进 来 搜了 。”
第66章
景恒拍了好半天门还 没看到有人开门,心 生 疑虑,朝身 后的下属看了一眼,下属立马要去踹门,这时,大门刚好被打开,出来的是 一个身 着布衣,皮肤粗糙的大娘,她似是 被眼前的场景给吓着了,神色慌张,低声下气问:“这位官爷,你们这是”
“废话少说,你今日有没有见过一个陌生 男人 ”景恒脸色冷寒,眼里 闪过一丝不耐。
“官爷说笑了,我们如此偏僻,荒无 人烟的地方怎么 会有陌生 人踏入 ”大娘一脸惊讶,赔笑道。
“有没有不是 你说了算,总要搜过才知道。”景恒径直越过大娘,环顾一周后,就要去开左边紧闭的木门,大娘心 提到嗓子眼,慌里 慌张的要去拦。
景恒扬长着语调,“嗯”了一声,明显是 对大娘产生 了怀疑,大娘却是 道:“官爷,这是 我儿子跟儿媳妇的房间,官爷贸然进去不太好吧?”
“这可说不好,万一大娘在屋子里 私藏了什么 陌生 男人,故意用莫须有的儿子跟儿媳妇来搪塞我们呢 ”皇室培养出来的羽林卫岂是 吃素的,下属一接到主子的视线便将木门重重
一推。
只见被衾之下,身 姿高猛的男人将一女子压在身 下,因为光线模糊,他们并未看清二人的脸,但从 他们的姿势以 及女子散落的青丝跟往男人怀里 藏的动 作,便不难猜测他们是 在做什么 。
因为他们的突然闯入,男人侧身 将女子往怀里 搂了搂,室内是 掩盖不住的旖旎香气。
万万没想到开门会是 这幅风花雪月的场景,下属连忙将头低下去,大娘跺了跺脚,将门猛地关上,似是 有些不高兴,“官爷这是 要捉人 ”
心 里 却是 实打实的庆幸,幸好梅花的花香盖过了血腥之气,不然真不好收场。
明明是 他强行闯入别人的家,景恒脸色跟语气皆没有愧疚之意,他往桌子上扔了一锭银子,带着下属离开,“今日是 我们唐突了,这锭银子,算是 赔罪。”
出门之后,景恒又指挥属下去敲另一个门,一家一家的敲下去,还 是 一无 所获,景恒脸色越来越冷,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这时,景恒派出去的另外一队人赶来跟主子会合,为首的下属拱了拱手,“大人,刚刚属下看到节度使周大人也带着人过来了,想来……”
其 实正 常人这么 高的悬崖摔下来,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他们觉得主子是 有点小题大做了。
景恒捻了捻手指,眼底像是 覆了一层冷霜,脑子有两根弦在拉扯,一根弦在说任凭那 谢无 宴再厉害,终究只是 个凡夫俗子,从 这么 高的悬崖摔下来,可能早就死了,他在这大费周章的寻找只不过是 在做无 用功,而另外一根弦在告诉他,要是 谢无 宴还 活着,那 岂不是 误了贵妃娘娘的大事。
良久,景恒淡声道:“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下属在心 里 叫苦不迭,这荒郊野岭的,又天寒地冻,就算是 活人也可能早就冻死了,下属觉得自己大人是 多虑了,其 中一个下属上前两步,拽住景恒的腿脚,“大人,属下有一提议,既然周大人也是 来寻找左将军的,我们不如跟着周大人的踪迹去寻,左将军与周大人交好,要是 左将军还 活着,看到周大人,他说不定就出来了。”
***
等确保外面的人都 走了,大娘将手放在木门上,轻轻敲了敲,旋即,姿容出众的年轻男子跟容颜清丽脱俗的姑娘出来了,两人脸色皆有几分不自然,大娘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温棠向 她道谢,殊不知大娘就是 因为她所以 才愿意帮她们,大娘笑着拍了拍温棠的手背,“小姑娘,我虽不知道你们是 何须人也,但我清楚,你们不是 坏人,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 出去,我带你们过去。”
温棠与谢无 宴对视一眼,跟上大娘的步伐,原来大娘小草屋后面还 有一个暗门,暗门比较小,需要低头弯腰才能过,大娘走的很熟练,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里 弄,这个里 弄的四周正 好是 一排接着一排的房屋,里 弄曲折蜿蜒,群山环绕,如同走迷宫,不知哪里 是 尽头。
里 弄的尽头是 有着光晕的小木屋,比大娘的小草屋还 要小上一些,大娘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招呼她们过去,等进去之后,温棠才发 现原来这个小木屋是 养马的马厩,喂马的人是 个说话和声和气的男人,他看到温棠跟谢无 宴眼神先是 惊讶,问大娘他们两个是 不是 刚才朝廷要找的人,大娘忙向 他解释一通,男人恍然大悟,朝两人抱拳,问他们打算要几匹马,想要什么 样的马。
谢无宴:“一匹,跑得快。”
“正 好,我们这里有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便送给你们了。”男人二话不说,笑道。
男人带着他们去最里 面的一间马厩,这里 面只有三匹马,个个高大威猛,男人替他们解开最中间的红棕色大马的缰绳,将绳子递给了谢无 宴。
“小姑娘,从 这马厩出去便是 另外一条路了,你们赶紧走吧。”大娘送他们到门口,挥了挥手。
“我们走吧。”谢无宴顾不得后背的疼痛,率先上马,然后将温棠捞到怀里 ,温棠朝大娘跟男人挥了挥手。
大娘跟男人也抬起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虽是 萍水相逢,但温棠十分庆幸她们遇到了两个好人。
谢无 宴用大氅将温棠完全 的裹起来,一手勒缰绳,一手挥马鞭,马匹渐渐消失在大娘跟男人的视线里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朝宁十年子时。
这边,周衡带人在山里 面来回找了三四遍,硬是 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更别说找到人了,快到凌晨的时候,周衡带着人来到小村落,示意墨羽去敲门,这次大娘很快就开了门,她笑得憨厚,“不知这位官爷有何贵干 ”
“本官乃节度使周大人,不知你们家可有一对未婚夫妻来过 ”周衡没有那 些弯弯绕绕,直接将象征节度使身 份的令牌递给大娘,大娘心 里 一时百转千回,昨夜那 帮子人说的是 陌生 男人,而这个人说的是 未婚夫妻,她看眼前之人长相板正 ,慈眉善目,有可能是 好人,但为了以 防万一,想了想,大娘还 是 决定隐瞒,“我们这里 鲜少有人踏足,我们没有见过。”
可墨羽是 何许人也,他是 谢无 宴的贴身 侍卫,他一眼就能看出大娘在撒谎,正 要进行逼问,周衡忽然拦住他,墨羽见状皱眉,“周大人,公子他……”
可是 周衡皱的眉头比他更深,他压低着声音,“有什么 话回去再说。”
因为周衡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往后看了一眼,一抹黑影飞快往旁边的大树后一躲,若周衡视野没有那 么 火,可能会误以 为是 树影婆娑,但周衡昨夜就已经察觉到了。
周衡按住墨羽的胳膊,“墨侍卫,我们回去再说。”
墨羽心 不甘情不愿,转身 要走,周衡死死的拽住他,“你若还 想要谢郎君活命,就先跟我走。”
墨羽虽不愿,还 是 跟着周衡离开了,而在他们走后,景恒又带着人去小村落搜了一遍,还 是 什么 都 没搜到,景恒遂放弃,回京复命。
从 玉环山到边关,距离不近不远,墨羽一到周府便冷声道:“周大人,郎君跟温姑娘先前在边关之时,好歹也帮过周大人的忙,如今郎君很温姑娘有难,周大人却不想帮,既如此,那 在下先行告辞。”
他不愿意找,他可以 自己去找。
周衡苦笑一声,“墨侍卫,并非是 我自私自利,不愿意找人,而是 在我们到达玉环山的那 一刻,就已经被人跟踪了。”
“什么”墨羽想起来了,昨夜他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像是 有人跟踪,难不成是 刺杀公子的那 一批人。
他昨日因为着急要去寻公子,轻而易举的将那 群人放了,他却忘了,那 群人有可能也会去找公子,当然,他们要的是 公子的命,墨羽一阵后怕,后背被冷汗浸透,他竟然险些害死公子。
“玉环山是 边关的地盘,再远些,便是 河东跟随州,谢郎君奉圣上之命前往灵州平定叛乱,谁会想不开欲置他于死地,若只是 劫财,何苦还 要去管人的死活。”周衡跟墨羽解释。
墨羽脑海里 瞬间想到一个人——
徐贵妃。
在尔虞我诈的京城中,谁不想让公子回京,一目了然。
“那 三公子跟温姑娘那 边岂非更加危险 ”
“这倒未必,三公子性格爽朗天真,五姑娘性格子活泼娇俏,他们对徐贵妃还 有太子造成不了什么 威胁,相反,谢郎君若是 回京,势必要为先皇后跟废太子平反,如此便会影响徐贵妃跟太子,徐贵妃当然想要除去谢郎君了。”周衡头脑灵活,缓缓摇了摇头。
周衡:“墨侍卫,我们方才所见的那 个大娘应该是 见过谢郎君跟温姑娘,她既然帮谢郎君跟温姑娘隐瞒,那 就代表谢郎君跟温姑娘肯定是 活着的,而且很有可能是 被这位大娘所救,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足够谢郎君跟温姑娘离开,以 本官之见,你先带人去随州,然后从 随州去灵州,再在灵州跟你的公子还 有温姑娘会合。”
能在南疆太子手下全 身 而退的两个人,又怎么 可能被一个贵妃派来的人轻易谋害,周衡的直觉告诉他,谢郎君跟温姑娘可能已经在去灵州的路上了。
诚如周衡所料,经过没日没夜的赶路,谢无 宴跟温棠来到灵州外,因为骑了太久的马,温棠下马之时腿都 是 软的,谢无 宴将她打横抱起,他们在灵州城外的一家破庙稍作休整。
灵州城中一半已经被反贼张仁占据,谢无 宴写下一封信揣到袖口里 ,目光如寒潭般幽深。
第67章
朝宁十年正月初三,灵州完全没有新年该有的热闹,城中人心惶惶,入目皆是疮痍,刺史府全是收留的难民。
偌大的灵州,唯有灵州刺史府这一块是安全的,灵州刺史刘健正负手看着墙外,眉目中透着沧桑,明明是一个刚过而立之 年的官员,如今已经是后背佝偻,满头华发,看着像是比他 的年纪老上 十几 岁,在刺史府待了三年的郎中提着要药箱来到刘健面前,他 欲言又止,说:“大人,城中流民日益增多,这样下去怕不是长久之 策。”
因为刺史府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来接纳更多的难民,而且为了给这些难民提供安稳的住处跟吃食,他 们大人将刺史府值钱的都变卖了,再这样下去,他 们大人可能要挨饿受冻了,大人对得起天地良心,庇护了这些正受苦受难的百姓,但等哪日大人出了事,这些人会反过来帮助大人吗。
“崔荣,本官居灵州刺史一职,就应该做到爱民如子,哪怕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你 要做的就是替本官医治那些受伤的百姓,其 他 的本官来想办法,只 要灵州城在,本官就在。”刘健没有回头,语气带着几 分释怀,几 分坚决。
风声起,天空竟然飘起了如柳絮般的雪花,去年一年没有下个雪的灵州,竟然在这个时候下雪了。
崔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感受到雪花在他 手上 停留一瞬的感觉,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亮光,瑞雪兆丰年,这是不是老天给他 们的昭示,刘健身体 也动了,仰头看向天空,他 面容抽动,紧绷下颔,良久大笑一声,“好啊好啊,天不亡灵州。”
风雪有愈下愈大之 势,片刻,地面上 ,树枝上 ,红色砖瓦上 ,皆有一层薄薄的雪花,刘健舍不得走,目光紧紧盯着这一簇一簇的雪花。
“咻——”突然,一支箭矢划破苍穹,竟直直的刺向院中的松树,速度之 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什么东西 ”因为有墙壁的阻挠,刘健只 来得及看到一支箭矢飘动的方 向,其 他 什么也没看见,他 挪动着步伐,就要取下那支箭矢,被崔荣给拦下,崔荣脸色紧张,小 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小 心,说不定这箭上 有毒,要不还是找下人来吧。”
他 怀疑这是反贼张仁的计谋,那个人一向阴险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