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冲杀之后,他们成功地冲过了渡口,将那支混乱的敌军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但代价是,他们中有三名骑士受了伤。所幸伤势不重。
而就在他们冲过渡口的同时,在百里之外的北方,张力率领的大队也终于与他们的宿命相遇了。
袁术麾下的大将桥蕤率领着一支近五千人的追兵,终于追上了这支“吕布主力”。在一片名为“青枫坡”的开阔地带,张力下令,全军结阵。
他知道,这里便是陷阵营的埋骨之所。
他最后一次遥遥望向了西南方,那是将军离去的方向。而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压压的敌军,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便让淮南的这些鼠辈们看看,什么,才叫陷阵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数百人的怒吼竟隐隐压过了对面数千人的声势。一场结局注定惨烈的阻击战就此爆发。
又过了三日。
高顺一行,已经连续五日五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们的人与马都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好消息是,沿途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张力与他的大部队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成功地吸引了袁术军全部的注意力。
而坏消息是,陈宫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了。他的身体不再滚烫,反而变得冰冷。高顺知道,这是油尽灯枯的前兆。
就在高顺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即将被严寒与绝望吞噬之际。前方风雪的尽头,一座坞堡的轮廓隐约可见。坞堡的望楼之上,一面黑底红字的“吕”字大旗正在风雪中顽强地飘扬着。
那是下邳的边境哨卡!
“到了!我们到了!”一名骑士发出了喜极而泣的欢呼。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他们催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战马,向着那座生命的灯塔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坞堡中的守军很快便发现了这支小队。当他们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以及那面代表着陷阵营的玄色令旗时,整个坞堡都沸腾了。
高顺抱着已经毫无知觉的陈宫,冲入了坞堡的大门。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对着前来迎接的堡将,嘶声吼道:“医者!快找医者!”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军医很快便被带了过来。他颤抖着手探了探陈宫的鼻息,又翻看了他的眼皮,最后将手指搭在了陈宫那早已冰冷的手腕上。
高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老军医那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良久,老军医缓缓地收回了手,对着高顺摇了摇头。
“将军……恕老朽无能。”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军师大人他,已是灯枯油尽……只怕是……只怕是神仙难救了。”
高顺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击中了胸口。他看着怀中那个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的人,一股从未有过的茫然与恐慌瞬间将他吞噬。
他赢了时间,赢了敌人,却最终要输给天命么?
第61章 千里觅良医
下邳,帅府。
坞堡传来的急报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咒,在吕布的手中,被生生捏成了一团废纸。当他听闻陈宫“心脉已绝,神仙难救”的死讯时,这位纵横天下的飞将拔出腰间的佩剑,“当啷”一声将面前的案几劈成两半,木屑与竹简齐飞,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他的咆哮声让整座府邸都在颤抖,“军师若死,我要那庸医满门陪葬!我要那座坞堡,全员陪葬!”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来回踱步,身上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厅堂内的厅堂内的宋宪、等诸将皆低头不语,噤若寒蝉。他们都清楚陈宫对于吕布、对于这支军队的意义。那是大脑,是脊梁。陈宫的倒下,比输掉任何一场战役都更让他们感到恐惧。
所有人都陷入了哀恸与绝望,只有季桓在最初的震惊导致心脏一阵抽痛之后,反而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他没有去劝慰暴怒的吕布,而是冲到那副巨大的中原堪舆图前,双眼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不是在哀悼,而是在与脑中那本厚重的“史书”进行一场亡命的赛跑。
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敌人争辩:
“伤寒……风寒入体,引发高热……不对,他在故渎中潜行过,污水入体,必是伤口感染,是败血症……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绝症,无药可救……张仲景?他在南阳,远水不救近火,而且他的《伤寒杂病论》尚未大成,未必擅长此道……太医?许都的太医,那是曹操的人,是催命的阎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疯狂地划动,从徐州,到豫州,再到兖州。一个个地名,一个个医者的名字,在他的脑中闪现,又被他一一否决。时间是以时辰来计算的。高顺的信使即使用了最好的快马,也跑了将近两日。陈宫自病发至今,恐怕已近五日,他剩下的时间,可能连三日都不到。每一刻的犹豫,都是在将陈宫推向更深的深渊。
突然,季桓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指甲几乎要将厚实的绢布划破。
谯郡。
一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华佗!
就是他!季桓的历史知识告诉他,神医华佗此时的活动范围,正是以故乡谯郡为中心,遍及豫、徐一带。从地理上看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被找到的希望!
“有救了!”季桓猛地转身,冲向已经快要失去理智、颓然坐倒在地的吕布,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主公!公台先生还有救!”
在吕布和诸将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季桓指着地图,用最快的语速,陈述着他那个近乎天方夜谭的计划:
“时间,我们最多只有五日。在这五日之内,我们必须做到三件事!”
“第一。”他看向一名亲卫,“立刻派最快的驿骑,将我的信送去给高将军。信里,有稳住军师性命的方法。记住,日夜兼程,一个字都不能错!”
“第二。”他转向宋宪,语气不容置疑,“以主公的名义,立刻发出万金悬赏令!言明,不问出身,不问来路,只求能治好陈宫的神医。榜文立刻传抄数百份,由骑术最好的斥候,一人双马,昼夜兼程,铺往谯郡、沛国、陈留东南、汝南以北的所有市镇与驿站!重点是谯郡!让他们把榜文贴满每一处城门、集市!”
宋宪抱拳领命,他虽有疑虑,却不敢在此刻违逆。
季桓最后看向吕布本人,眼中燃烧着火焰。“第三。主公,明网是给天下人看的,动静太大,必会引来蛇鼠。请主公立刻密派一支最精锐的狼骑,由侯成将军率领,携带重金与您的亲笔信,避开所有官道驿站,直扑谯郡,暗中查访华佗其人!此为上策!”
整个计划如同一张细密的罗网,瞬间张开。吕布从最初的震惊,到半信半疑,再到最后,他看着季桓那双因熬夜和激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从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好!”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就照你说的办!传我将令,全军动员!三日之内,我要听到华佗的消息!五日之内,我要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否则,提头来见!”
第一夜。
高顺所在的坞堡收到了季桓的信。信上的指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匪夷所思。
“……务必以干洁衣物保其温暖,切忌再用冰雪降温,若再高热,当以温水拭其颈、腋,万不可令其寒战……” “……以干净布巾,蘸温盐水,不断润其口唇,若其喉中痰响渐重,当助其侧卧,万不可强行灌水……” “……所有巾、水,皆需煮沸后待温方可近身,其排尿多寡,亦需记录……”
老军医看着这些指令目瞪口呆,连连摇头,认为这完全违背了医理,是“乱命”。但在高顺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下,一支由陷阵营最细心的士卒组成的队伍严格地执行着信上的每一个字,守护着陈宫那微弱的生命之火。
第二日,午时。
沛国相县的一处集市。吕布军的斥候将一张盖着朱红大印的榜文狠狠地钉在了市集的告示墙上。“温侯吕布,悬万金,求神医救治军师陈宫”,这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激起千层浪。人群中,一个正在贩卖草药的郎中看到榜文上“善用针砭”“通晓五禽步戏”等描述,眼神微微一动,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第三日,深夜。
侯成率领的二十人狼骑避开了曹军巡逻的大道,摸黑进入了谯郡地界。他们没有进城,而是散入乡野,逢人便问,打听的却不是“华佗”,而是“一位能刳腹破背、治愈奇疾的神医”。他们在一处豪右的马场,听到了一个传闻:数月前,郡守的夫人患了奇病,腹痛欲死,正是被一位游医用几根银针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