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裴淮眸中骤然凌厉,低斥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韫珠抿了抿唇,苦涩地道:
  “皇上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不是吗?”
  裴淮攥紧了拳头,颇有些自欺欺人地说道: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
  沈韫珠想过裴淮会怒斥她,甚至不愿再理她,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裴淮会是此刻的反应。
  瞧见裴淮绷紧的下颌,沈韫珠只觉心口闷闷地发疼。
  “皇上,妾身不想再骗您了。”
  沈韫珠眼眶酸得厉害,轻叹一声:
  “妾身……”
  裴淮忽然猛捶了下地面,从牙缝中挤出来两个字道:
  “噤声。”
  沈韫珠此时却偏不听话,生怕再晚便来不及了,连忙拉着裴淮的衣带,颤声问道:
  “皇上,您能放妾身走吗?”
  虽然知道裴淮攻下南梁后,萧氏父子必定难逃一死。
  但如果可以,沈韫珠还是想亲手报完仇再上路。
  裴淮闻言赫然抬头,凤眸中迅速漫起疯狂的猩红,以为沈韫珠是要抛夫弃子,当即咬牙斥道:
  “你找死。”
  裴淮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沈韫珠从地上拉起来,抄过散落的布条便捆住她的腕子,径直扔进聂钧刚派来的马车里。
  裴淮翻身上马,勃然大怒道:
  “回宫!”
  -
  御驾一路疾驰到皇宫,姜德兴匆匆带人赶来宫门口接驾,却见裴淮脸色黑沉得厉害。
  这怎么出去散心,倒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姜德兴从裴淮手里接过马鞭,抻着脖子往马车那边望了望,试探着问道:
  “皇贵妃……”
  裴淮余怒未消,冷声喝道:
  “送她回重华宫!”
  姜德兴吓得一抖,连忙命人将沈韫珠扶下来,却见她腕上居然还被布条绑着。
  哟,这是怎地了?皇上居然还跟皇贵妃动上手了?
  正在姜德兴发愣之际,裴淮突然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动作不甚温柔地将布条解下,随手扔在地上。
  而后转身大步离去,半分都没理睬沈韫珠。
  姜德兴连忙派人扶皇贵妃回宫,小跑着撵上裴淮,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上,您因着什么同娘娘动这么大气啊?”
  裴淮此刻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如何能回答得了姜德兴,只狠狠地威胁道:
  “差人告诉皇贵妃,教她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待着。若再敢写血书过来,她那双爪子就别想要了。”
  “欸,是。”
  姜德兴缩了缩脖子,连忙应声。
  裴淮一撩衣摆,气汹汹地坐在龙椅里暗自平复,不料聂钧也一路跟来了御书房。
  “何事?”
  裴淮眼皮也没掀地问道。
  沈韫珠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气得他现下根本没心思料理任何政事。
  聂钧方才见皇贵妃迎敌时使的那手剑法着实惊艳,裴淮却反倒盛怒难遏。
  猜着裴淮许是对此事毫不知情,聂钧便跟过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启禀皇上,末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皇贵妃的剑法有些眼熟,似乎很像一个人……”
  裴淮凤眸一眯,猛然抬头问道:
  “谁?”
  聂钧也不十分确定,但此刻只得将心一横,拱手答道:
  “已故南梁名将,镇北王沈铎。”
  第69章 撩云拨雨
  深夜, 重华宫中只燃着一盏孤灯,比之素日花簇锦攒,显然是冷寂许多。
  有了上回这女子写血书的教训, 裴淮便是再怨气冲天,却也不敢将她独自晾着。待自觉心火散去几分, 裴淮便立马传话命重华宫接驾。
  昏惨惨的灯火下,沈韫珠眉眼低垂地跪坐在地, 仿佛是在静候天威降下。
  灯下观美人儿, 便是只有五分, 也能瞧出七分来,更何况这女子的姿容本就是十足十的出挑。
  裴淮不疾不徐地从门口走进来, 只瞥了沈韫珠一眼,便觉她今夜虽是清艳动人, 怎么衣裳还半新不旧似的?
  裴淮从玫瑰椅上顺来张锦垫,在经过沈韫珠身边时,随手丢在了她膝前。
  锦垫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微风, 拂动了沈韫珠披散在肩头的青丝。
  裴淮见状, 心底不禁冷呵一声。
  每回一将他惹急了,这女子就知道素服脱簪扮可怜样儿,却也不耽误她下次接着惹怒他。
  见沈韫珠跪到了垫子上,裴淮这才缓缓开口道: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当真是好胆色啊——”
  “沈郡主。”
  连姓氏带封号都被点破, 裴淮无疑已经弄清了她究竟是谁。
  沈韫珠心底最后一丝残念烟消云散, 不禁猛地打了个寒战。
  裴淮转身落座, 垂眼俯视着沈韫珠, 声调没什么起伏地道:
  “这般害怕,被朕说中了?”
  沈韫珠心焦地咬了咬唇瓣, 立马被裴淮捏着下颌提起来,强迫她松开嘴。
  “谁教你的,朕问话可以不回?”
  裴淮眉头狠狠一皱,沉声呵斥。只觉一股火又窜了上来,气得他眼冒金星。
  咬什么咬!仿佛让她张口承认,就是要逼死她似的。
  沈韫珠颤抖着眼睫,竭力稳住声线,俯身叩首道:
  “回皇上的话,妾身认罪。”
  “认罪倒是挺痛快,不为自己辩解一二?”裴淮嗤道。
  沈韫珠缓缓抬眼,却到底不曾仰面视君,只堪堪平视在裴淮腰间。
  “妾身知道若此事败露,妾身便难逃一死。”
  骗了裴淮这么久,沈韫珠也实在是不好受,只心下戚戚地说道:
  “从前不得已欺瞒陛下,妾身已然愧疚难当。故而只要陛下问罪到妾身,妾身便决意不再有任何巧言诡辩。”
  裴淮半晌没有接话,心里却是十分恼恨,再开口时声音中赫然带了几分冷意:
  “你虽一口一个死罪,却没有半分将死的畏惧。”
  “你是笃定了朕舍不得杀你,才这般有恃无恐?”
  裴淮的语气太重了,沈韫珠登时被斥得周身一颤,怯声怯气地道:
  “如果妾身说自己的确不惧死,陛下信吗?”
  真是好一个不惧死!
  裴淮“啪”地一拍炕桌,几乎想质问沈韫珠舍得下他便罢了,连她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儿都不顾了吗?
  沈韫珠扛着裴淮的威压,咬牙说完:
  “妾身不惧死,只是觉得遗憾。”
  裴淮眉心微动,只听沈韫珠接着道:
  “妾身没有主动向陛下坦白,只是因为心存侥幸,希望陛下查不出妾身的身份。因为妾身的确——”
  沈韫珠忽然抬眼,正对上裴淮审视的目光,语调悽婉地说道:
  “舍不得陛下。”
  望着沈韫珠那双凄楚可怜的眼眸,裴淮忽然想到,他曾见过许多次沈韫珠流泪的情状。
  而沈韫珠的眼泪,也几乎每次都能哄得他心疼。
  可这次,明明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沈韫珠却始终没有哭。
  至少这句“舍不得他”听着还算顺耳,裴淮语气稍缓,并未对沈韫珠的剖白之语作出任何回应,而是淡淡发问道:
  “朕只问你一句——”
  “你对朕,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见沈韫珠立时就要张口,裴淮遽然打断道:
  “如实答话!”
  “再有欺瞒,可别怪朕心狠。”
  裴淮瞪了沈韫珠一眼。
  沈韫珠明白,裴淮应当是有所顾虑的。可真听到裴淮如此发问,沈韫珠心底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时至今日,裴淮还在怀疑她只是逢场作戏吗?
  沈韫珠愕然睁大眸子,泪水忽然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自然是真心。”
  裴淮转了转玉扳指,瞧见沈韫珠终于哭出声来,心道果真还是这副模样儿才对。
  方才那是什么态度?跟抽了魂儿似的,都不愿意掉几颗泪珠子来骗骗他。
  沉默半晌,裴淮忽而从袖中抽出把亮银匕首,“咚”地一声掷落在沈韫珠身前。
  “事到如今,沈郡主是不是还欠朕一个解释?”
  裴淮垂眼凝着沈韫珠,漆黑幽邃的凤眸里尽是汹涌暗潮。
  刀鞘上蓝宝石的幽芒划过眼底,沈韫珠认出这是屏澜山庄那夜,她在裴淮面前拔出的那把匕首。
  “你对朕动过杀念,是吗?”
  裴淮默默问道,细听语气,还能察觉出几分幽怨。
  如今裴淮终于可以确信,当夜他从沈韫珠身上感受到的就是杀气。
  什么替他处理箭伤?怕不是这女子担心被他反杀,这才忽然间又后悔退缩了罢?
  沈韫珠羞愧地垂下眼,吞吞吐吐地道:
  “妾身曾误以为您是杀父仇人,所以才……”
  得知是这个缘由,裴淮顿时气得直想笑,一瞬间想起了很多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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