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姜水芙想起小时候的她摇摇头,跟现在一样,贪吃。
“一转眼就长大了,小时候吵吵闹闹地不要嫁人,谁拿这事儿逗你,你就跟谁急,想不到现在,嫁得这么早,嫁得这么好!”
确实嫁得早,姜水芙也没想到,她会遇见沈极昭,如果不遇见他,她真的不会一及笄就嫁人,爹爹还要她陪。
至于嫁得好?她从前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能和心爱之人成为夫妻,怎么不算嫁得好呢?
可时间会慢慢挖出事实,她现在不确定,什么叫嫁得好?
她与沈极昭前三年就是各过各的,与其说相敬如宾不如说楚河汉界,他们之间的鸿沟宽大又深沉,她一直试图蹚越过河,可她现在发现,这个界既然已经存在,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
而且,她也不该越界,不该额外干涉,没必要,像他那般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方式,一切都顺其自然。
生辰宴已过半日,席上却始终缺少了两个位置。
爹爹应该是赶不及了,路途遥远,即使快马加鞭也不一定能赶回来,沈极昭他……应该在忙。
明明昨日还有空跟她播小种子,今日就彻底不见人影。
蟠桃知道今日姜水芙有多开心,偏偏最在意的人不在场,她劝道:“要不要派人去问一下,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地缺席的。”
他就是这样,即使他知道她在等他,即使他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即使他知道他答应过她什么,他没有空连派人跟她说一下都不会。
如此,是他一向的作风,她摇摇头,并不想多说什么,只轻声地溢出了两个字:“算了。”
派人去了又怎样,他只会明里暗里提醒她不要越矩。
没有意思。
就算他真的不来,难道她就不过生辰了吗?过不好生辰吗?她为什么要依赖于他?
午宴结束了之后,姜水芙安排了品茶赏花,听曲看戏,投壶放风筝。
宾客们分成两批,年长的宾客倾向去八角亭品茶赏花,惬意地享受着大好秋光。
姜水芙也陪着看了会儿,今日讲的是《王娘弃》。
“三郎,你若今日弃我而去,我一定搬村移家,保证你再也不见我和孩子!你要前途,又不是一定要去京城!”
“王娘,你何苦呢,我此去乃是做大官,不去京城怎么干大事!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三郎,我与你成婚良久,你这一去,当真还会回来吗?还会是我从小就认识的狗蛋吗?”
这出戏讲的是男子与女子少年夫妻,原本日子也幸福,可男子想要出人头地,去考了科举,女子想着当个小官也行,便补贴家用支持男子读书。
可谁知,男子中举之后却说要入京做大官,女子却知道人心易变,所以毅然决然地要男子做个了断,去或不去,独自去还是拖家带口。
戏曲在此处停顿了会儿,看戏的妇人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不去京城也能做官啊!他选了什么?”
亭中的中年男子几乎不带一丝犹豫,随意地道出了后续:“这还用说吗?京城的官跟地方官能一样吗?”
话音落下,台上的三郎忍痛抛弃王娘:“那好,王娘,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
话语落下,余音绕梁,结果已出,中年男子轻嗤一声,不以为然,仿佛戏中人是他一般。
后来的结局也一一应验了,男子一开始还洁身自好,渐渐地就被官场压得喘不过气,接近权贵的女儿。
但是他还记得他和王娘的约定,他不想负了她,更不想证明她说的是对的,于是他去找了她,却发现,她离开了,带着孩子,走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给他留线索。
然后他娶了权贵的女儿,官位一路高升,过得幸福安康,心中时不时会想起它的原配妻子,十几年后,权贵的女儿死了。
有人就问了:“那他要和王娘和好吗?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孩子呢!以他现在的权利,再娶她不成问题,就看她肯不肯嫁了!”
中年男子胸有成竹,女子他不了解,但是男子他可以肯定,戏中男子不会去找原配:
“他弃了原配又再迎娶,是给朝敌送把柄的,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趋利避害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况且,他也不愿意时时刻刻看到一个亲眼目睹过在他少年时期狼狈不堪的女人,提醒着他过去有多无能。”
讨论结束,戏曲继续上演,没错,男子没有与王娘和好的想法,原因也跟中年男子猜测的大差不差。
男子找到了女子,女子竟然再嫁了,过得很幸福,她的丈夫对她和他的孩子都很好。
他跟王娘道歉:“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选择了前途,也想到过后来的结局,我却依旧这么做了,王娘,是我愧对你,不过,这就是我。”
王娘笑笑:“我们,只是不合适罢了,各自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一切的一切,都是七个字,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想好好过日子,以此要他只做个吃喝不愁的官,他却想有个光明的前途,成为人上人,他们都很自私,他们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们注定分离。
男子目光柔和:“你能再叫我一声三郎吗?”
王娘满足他:“三郎,请便。”
戏曲的最后,男子再娶了,是新夫人,心中对女子的执念也渐渐消散无踪,子孙满堂,再也没有想起过年轻时的原配。
一曲听完,姜水芙一言未发,眼眸定格,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这个戏曲很真实,男子无论何时优先选择的只有权利,女子无论何时优先选择的是感情和生活。
男子没了原配轻而易举地再娶,虽然感慨过,却没有后悔莫及到抓心挠肝,因为对男子来说,女子不过是衣裳,没了换一件就是了,不会从一而终。
这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是女子的决绝和说走就走以及重新开始的勇气。
姜水芙很佩服。
她难免联系到自己,其实她早就看透了,她和沈极昭也是道不同,不是一路人。
沈极昭跟戏中三郎一样想要的唯有权势地位,准确说,世间男子都和三郎一样,面对权势,他们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女人,他们不缺。
可姜水芙却没有王娘的勇敢决绝,对他只有满腔的爱意与委曲求全。
三郎和王娘也有过幸福的时光,他们那时的共同目标就是过
好小家,考中科举,他们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还不是说变就变,说散就散。
可是,她和沈极昭从来都没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散的。
此时,东宫传来了一道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脚步声铿锵有力,快速急促,听起来是有要紧事一般。
是锦青,他额上冒了滴滴汗,对姜水芙抱拳道:
“太子妃,太子有事耽搁了,晚些会来。”
他的声音不小,宾客们自然都听到了。
这下子,东宫彻底热闹了起来,纷纷理了理衣袍,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时不时往外头看一下,对姜水芙也是更加敬重,妇人们拉着她不停叙旧,顺着她的话来开展话题,把她捧得高高在上。
姜水芙突然起身,有些累了,妇人们也不敢拦她,她便离开了这里,兀自去年轻娘子那里投壶了。
她走的每一步都犹如在孤寂的冰山之上,一不小心就会塌碎,但她还是坚强地到达了目的地。
“又没中,我不信,再来!”
“不行不行,一人只有一次机会,你们输定了。”
这次投壶是分了两队的,她手帕之交所在的那队眼看着便要输了,除非他们此次能一次投进五支箭,这个玩法太难,但可以直接获胜。
“你来吧,你的手法准些。”
“得了吧,五次有三次都投不进壶耳也叫准?”
娘子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派谁出战了。
“我来!”
姜水芙主动出战。
众人看到她的出现人都傻了,来不及行礼,她就出了手,说时迟那时快,五支箭居然全中,壶口只有铜板大小。
她拍拍手,嘴角上扬,霎那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张扬:
“以后玩游戏别忘了叫我,我带你们赢!”
年轻的娘子总是很容易就重新和好,她的手帕之交们点点头,没办法,她玩游戏实在厉害,她们不能失去这样一个百战百胜的得力干将。
整个下午,姜水芙玩的很开心,蟠桃也跟着傻笑,但沈极昭还没来。
他午时派人传话他会过来,可现在生辰宴都快要结束了。
他明明可以沉默地不来,这样不给希望宾客们还能心安理得地入席,可他选择了高调地不来,这下子,姜水芙的席面彻底进行不下去了。
若说中午的席面是勉强开展,那么下午的情况则是雷打不动,鸦雀无声。
因为沈极昭说过他要来,所以他不到,大家都坐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