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扑向他,却被犼体金光掀翻出去,发出一声惨叫。
  惠风?
  单烽的眼睑迟缓地跳动了一下,喝问道:“你不要命了?”
  惠风满地打滚,叫道:“你刚刚不对劲,我叫你不醒,还打人!天杀的,真是秀才遇上兵——对了,出大事了。楚鸾回他……他杀了玄天药铺好些人,把他们都做成了药傀儡,现在畏罪而逃,巡街卫根本逮不住他。城主叫你立刻回去!”
  单烽现在连城主两个字都听不得,脑中轰隆隆地作响,咬牙道:“没空。我回头再收拾他。”
  “你怎么了?到底中了什么邪术?”惠风一迭声问,“喂,还你要去哪儿?”
  单烽一字一顿道:“拆庙去!”
  他将凤冠的盒子交给惠风,强压着火气,叮嘱了几句。
  没空废话了,陶偶的粉尘随风而散,气息却指向巷子深处,那骚猴子的淫祠就在里头!
  那些狂热信徒还一个个扑上来,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单烽毫不迟疑,一脚踹破邻巷,飞身上了屋檐,几个起落间,已晃过了人潮。
  陶偶淡淡的泥腥气散尽了,单烽的脚步一顿,面前赫然是一条断头路。
  两边都是青石垒成的矮墙,被尺把厚的坚冰封得严严实实,地上积雪掩着青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知多久未曾有人踏足过了。
  庙呢?
  单烽此刻的洞察力,却飙升到了可怕的地步,眼中厉光横扫处,便瞥见了一道不起眼的冰隙。
  三支无火香的断茬,深深插在里头。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地方供奉!
  他目光锐利如鹰,躲在坚冰背后的白术已瑟瑟发起抖来。
  猴菩萨庙外的障眼法,在这位的眼皮底下简直薄得就像一张纸,白术都钻到供桌底下去了,一个劲地向猴三郎塑像拱手,只等着菩萨施救。
  在他这些日子的殷勤供奉下,这小庙旧貌换新颜了,四壁的蜀葵花贴了金箔不说,连猴三郎的塑像也换作金身,头戴紫金冠,好不神气。
  那一地的乐极符,是足够外头的信徒疯癫上数十次的量,要是被单烽捣毁了,他的心非得飙出血不可。
  可猴三郎刚刚被毁了一具陶偶身,此刻神识不知在哪儿飘着,庙里的金身只不过是空荡荡的死物罢了。
  白术左等右等,只等到单烽将眉峰一扬,一拳朝障眼法砸来。
  轰地一声,满壁的蜀葵碎成了千百片,竟然下起一场纷纷扬扬的紫金雨,那雨中还掺杂着乐极符令人神魂颠倒的气息,白术大叫一声,知道法阵破碎在即,慌忙抓了一张五马分尸符在手里,识海中却传来猴三郎阴沉的声音。
  “放他进去。”
  “什么?菩萨三思啊,”白术颤声道,“他会砸了金身的。”
  “少废话,起阵。”猴三郎道,声音里竟透出一缕极度扭曲的笑意,听得人耳孔里一阵奇痒,几乎要钻出毫毛来,“敢闯我的庙,我非得让他做个好梦不可。”
  天衣坊中的薛云,对着残镜,单手抓着酒壶,脸孔亦抽动不止。
  他方才给单烽尝了那段秘不示人的回忆,固然是杀敌一千,自己却也如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好在单烽的反应让他清楚地意识到,砸穿了!
  对方坚如磐石的内心,已被撬出了一道名为猜疑的裂隙,只要拼命钻凿下去,就没有撬不开的桃核。
  要彻底点燃一个火灵根,实在太容易了。
  “不信?装什么痴情种子?看看你那要发疯的样子,”薛云狰狞道,“既然问第几个——我便让你数个清楚!”
  铜镜中,倒映出猴菩萨庙的景象。
  天崩地裂,砖石横飞,最终轰地一声,单烽的身影从晦暗天光里倾压下来,却在障眼法破碎的一瞬间,撞入了蜀葵花沉沉的深紫色烟霭里。
  数十张乐极生悲符,贴满神龛,如一只巨大而绚烂的瞳孔般飞快流转,将单烽一把攫进了更深的幻境中。
  馥郁到糜烂的牡丹花香。数不清的淡红色帘帷低垂,绸缎狼藉,远近胭脂山。
  一条莹白如玉的蛇尾,就在帘帷间一闪而过。
  它是那样庞然如山,盘踞满室,鳞片还泛着细密的珠光,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那以性淫而闻名的牝云蛇,最喜柔丝软缎,以此摩擦着自己情动时翻起的腹鳞,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洼一洼桃花水一般的粉红黏液,人称牝云泉,泉水颜色颜色越深,则此蛇淫性越炽烈。
  但鲜少有人知道,常人在吞服牝云蛇妖丹后,会遭受怎样蚀骨的折磨。
  在单烽双目聚焦之前,巨蛇虚影已消散。
  帘帷背后,是一方由绸缎堆成的莲台,莲瓣狼藉翻开,一道身影横卧其上。
  众多飞天在一幅画屏上萦绕着那人,或掬捧他水一般的黑发,或为他捧着由肩肘间垂下的披帛,或洒下漫天飞花金雨。
  她们的面容被水汽所侵蚀,美丽却透着死物的阴沉,虚虚实实间,唯有他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黑发间一段侧颈,一泓寒玉般的冷光。
  单烽神智才刚回笼,就撞见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死死锁在谢泓衣身上,一时间连呼吸都凝滞了。
  他差点儿没认出来——那赫然是一副供香天女的装束!
  来自域外的天女,配饰华美繁复,衣裳却很轻薄,隐隐透出雪白肤光来。
  谢泓衣疲极而睡,面色依旧是庄严宁静的,头上高簪花冠,将许多细碎珠玉洒落在额心,那原本就漆黑狭长的眉毛,更是斜低入鬓中。
  一呼一吸间,涧底恶虹欲醒时,颜色辉煌绚烂到了极致,任谁都不敢逼视。若不是空气中腥甜的牡丹花香,倒真像是森森然的庙阁深处。
  单烽心中没来由地一悸,胸臆底下有什么东西忽而惊醒,群蛇般纷纷伏窜。
  以他在情事中那点儿纸上谈兵的阅历,根本没意识到谢泓衣颊上淡淡的红晕,和眉间若有若无的痛楚意味着什么。
  极度的渴望,和不祥的预感相交织,撕扯着他的眼眶骨。
  ——别往下看!立即扯过丝帛裹住眼前人,千万别沉溺下去,否则就迟了!
  【作者有话说】
  只是保护动物牝云蛇图鉴而已
  第109章 牝云夺梦
  单烽立在帘后,竭力扯开目光。
  这是什么地方?
  很宽敞,像宫殿,又像庙宇,只是一股靡靡之气,冲得人头晕。
  耳中突然钻进了一声呻吟,痛楚、湿气弥漫,带着细微的颤抖。
  只一瞬间,他肩背猛地一震,像被软钩钩穿了脊髓,当即扯开面前的帘子,扑到了谢泓衣近前。
  “谢霓?”单烽道,伸手去抓他的下颌,“你怎么了?你在做什么,在等谁?”
  谢泓衣毫不理会,转侧过脸去,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用力抵着绸缎厮磨起来。
  他面上甚至还有天女的残妆,一点极淡的口脂晕在腮边,蹭得到处都是,腰身悬在莲座侧畔,全靠指尖抓着垂下的丝缦,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供香天女尚有裹胸蔽体,他的赤红丝衣却敞至腰腹间,皮肤雪白到刺目的地步。胸膛玲珑的宝珠璎珞,水光朦胧,珠尖将丝衣微微顶起了一点儿,仿佛那鸽血红的颜色也沁入皮肤深处。
  这是供香天女?他在供什么香,又在等待着谁的供奉?
  单烽心里的狂暴念头已无法压制了,恨不能一把将谢泓衣拖抱进怀中,使对方在睡梦中痛楚地转醒,看清自己连小腹都凸起来的样子。
  可他的念头越是恶劣下流,胸腔里一把毒火就越是攻心。
  仿佛凶兽叼在嘴里不舍得吞下的一片儿蚌肉,一松口坠下去了。
  在短短的一刹那间,他就想象到了无数蜂拥而来的猎狗。
  它们夹着尾巴大快朵颐,惨绿的眼珠,恶心而下作的口水味儿……
  不论谢泓衣等待的是谁——杀了他,杀了他们!
  “谢霓!”单烽单膝砸在地上,抓着他双腕,逼问道,“你看我,我是谁?”
  谢泓衣被他抓得眉头紧锁,又很轻地呻吟了一声。
  这反应却令单烽满脑子翻涌的毒火微微一凝,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谢泓衣双目微睁,似醒非醒地,很轻地道:“烽夜……”
  那一刹那,单烽如遭雷击,一股难以名状的狂喜直冲胸臆。
  “你说什么?”
  谢泓衣长腿微舒,虚空中如有白蛇蛇影一闪,环着单烽的后背,将他拖入了莲座中,撞入了柔凉如水的衣裳里。
  那湿淋淋的牡丹香泼面而来,如眼前人的长发千丝万缕萦绕着他,几乎将他溺毙当场。
  一个拥抱。
  谢泓衣主动搂住了他。
  一念之间,天上地下,他方才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烽夜……”谢泓衣轻轻道,“你回来了。”
  一股莫名的辛酸,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