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这个想法立刻被季承宁否定,以梅雪坞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绝无可能。
  季承宁有些懊恼地按了按发胀发热的眉心。
  酒还是喝多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软趴趴地滑落到床上。
  床被簇新,馨香扑鼻,缎面凉滑,贴着令他滚烫的身体都舒服了不少。
  “当——”
  季承宁应道:“谁?”
  “回小侯爷,奴来给您送水拭面。”
  来得正是时候。
  季承宁嗯了声,权作应允。
  “嘎吱。”
  有人进来,又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砰。”
  身后若有异响,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砸落到地上。
  季承宁昏茫的精神剧震,猛地从床上弹起,就要回身。
  那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五指张开,扣住了季承宁的后脑,将他的脸狠狠抵在锦被内!
  窒息瞬间如潮水般袭来。
  季承宁本就酒醉,被人死死按在枕头上,胸口急促地起伏,却只能获得丁点空气,耳边都因窒息隆隆作响。
  一条腿不容反抗地插入季承宁挣扎想要去踹他的腿间,把他牢牢卡住。
  季承宁手腕一转,扣动扳机,狠狠往身后射去。
  然而对方却好像早知他随身带了火枪,利落地侧身一躲。
  “哗啦!”
  玉瓶登时化作一摊碎片。
  随着季承宁剧烈的动作,黑甜酒和暖香迅速起效,在体内疯狂蔓延,随着血液流向全身。
  他身上的关节只在转瞬之间就变得绵软、滚烫,居然丁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季承宁大惊。
  来人趁此机会,劈向他的手腕。
  难以抗拒的麻令他再握不住枪。
  “啪。”
  火器砸在季承宁的腰间。
  与此同时,季承宁只觉双手腕处骤然发冷,他吃力地动了下,意识到自己手腕上的东西居然是捆犯人的缚绳。
  男人动作迅捷狠厉无比,连刑官都难以望其项背。
  季承宁只觉头皮轰然炸开。
  他自负武艺尚可,又常带火枪趁人不备,还从未吃过像今日这么大的亏。
  梅雪坞身边竟有身手这么好的人!
  男人利落地给他手腕上个死结。
  因为看不见,感官就愈发敏感。
  季承宁沉重地喘息,呼吸间或划过面颊,他才发现自己的喘息滚烫异常。
  根本不是喝醉后的那种炙热,是宛若蚂蚁啃食,令人忍不住去抓挠的热与痒。
  “小侯爷,”低沉的,冰冷的男音在他后颈上悬停,似有还无,“奴来侍奉您。”
  有那么一瞬间,季承宁心中的震惊甚至大过了被陌生人靠近的厌恶。
  梅雪坞靡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难道只是为了找个男人睡他,将他羞辱一通吗?
  男人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与香味混杂在一处,形成了股华美,又诡魅的香气。
  这股味道和梦中刺客身上的太过相似。
  季承宁鼻息愈发急。
  他稍稍动了下,对方显然警觉无比,立刻就狠狠压住了他的大腿。
  五指如又冷又硬而且强悍有力,如同铁器一般,深深嵌入大腿紧实的肌肉中。
  季承宁头被迫埋在锦被中,窒息与药力烧得他眼前模糊,他使劲咬了下舌尖,剧痛令理智稍稍回笼,“郎君,梅雪坞给了你什么,我给十倍,百倍的给你。”
  只听话音,小侯爷实在是再真挚不过。
  十倍,百倍?
  来人为他的话轻笑出声。
  季承宁貌若顺从,好声好气,实际上心里定然想着将他凌迟处死,大卸八块。
  于是他伸出手,手指细腻地沿着脊背上划。
  触感过于冰冷。
  好似,开膛破肚的利刃。
  最终,这只“利刃”温柔地落到他后颈上。
  太热了。
  男人想。
  明知道梅雪坞来者不善,明知道梅雪坞喜欢男子,却仗着酒量好,身手好,有恃无恐地喝了那么多。
  小侯爷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今日若不给他点教训,难保他日后不会干出更出格的事。
  男人眸光愈发幽暗。
  季承宁被弄得一阵恶寒,然而随着对方的触碰,他狠狠咬了咬牙,炽热的血竟在向小腹汇集。
  战栗,抽搐。
  梅雪坞那狗日的东西确实没给他下毒,但敢给他下药!
  一瞬间,梅雪坞的盛情邀请、江临舟的欲言又止通通有了缘故,梅雪坞根本不想报复他,或者说,不是季承宁想的那种方式。
  不是想真刀真枪地扯下对方的皮肉,而是用美色诱惑,要么抓住他的把柄,要么,以一种旖旎的、难以启齿的手段,记录下他在男人身下的丑态。
  如果是后者,季承宁觉得梅公子报复人的想象力委实有些匮乏。
  如果是前者,他由衷地产生了个疑问:谁会找这样一个压迫感极强,好像才从坟里挖出来的男人使美人计?
  季承宁马上就要喘不上气了,艰难地转脸,还没等他完全转头,一只手就伸到他面前。
  季承宁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竟连蒙眼的缎带都准备好了,可见是早有预谋。
  混账!
  季承宁犹然被压着,侧脸倚在枕上,剧烈地喘息。
  从男人的角度看,他线条流畅好看的肩胛发着颤,季承宁并弱柳扶风之人,偏偏此刻,叫人觉得,好像伸手,就能扣住他的骨头。
  将他牢牢禁锢在床榻之上,不见天日。
  “小侯爷,别怕,”男人的手指穿过锦被,怜惜地抚了抚季承宁的脖颈,柔声道:“我和梅雪坞无干。”
  季承宁:“……”
  如果对方说自己是梅雪坞派来的,他还能稍微安心些。
  毕竟梅雪坞再怎么发疯也不敢要他的命,这个满身鬼气的东西可难说。
  季承宁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冷静道:“无论是谁派你来的,他许给你的,我都给得起。”
  “皆不是,”那人笑着摇头,万分温存缠绵地说:“小侯爷,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和你有仇。”
  季承宁一愣,旋即立刻清醒,警惕地反问:“我从未伤天害理,你和我能有什么仇?”
  以他听来,这男人鬼话连篇,所谓与他有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托词。
  对方软声道:“真是贵人多忘,小侯爷弃奴而去,这么快,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话音柔软,吐字黏连不清,偏偏他的声音太冷,冷到了极致,幽怨诡异,竟真像个满腹怨恨,不得投胎转世的恶鬼。
  季承宁耳后立刻不可自控地浮现出层小疙瘩。
  太诡异了。
  他身后的,真是个活人吗?
  他根本不信男人的话,他近来忙于公务,根本没时间去寻花问柳,更何况,就如季承宁所说,他从未欺男霸女,充其量一点风流罪过,值得此人冒着风险来此寻他?
  被发现了,被护院打死了也不足惜。
  此人身手太好,气韵又太独特,倘若二人有旧,季承宁绝不会全无印象。
  “你上辈子欠了太多情,怨化人形,追你到此世,是为了,向你索债。”
  钟渡的声音蓦地窜入耳畔。
  与男人低柔的声音渐渐重叠,“你怎么敢孤身一人来和他们喝酒,你知不知道,你举杯的时候,”酒液濡湿他上扬唇瓣的时候,琥珀色的液体间或几滴撒入他喉间,再向下的时候,满室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卑鄙的、下作的、垂涎欲滴的,“他们都在看你。”
  阴暗湿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宛如触手摸了一把生长在泉水石板上的青苔,又凉又湿又软,叫人后颈发麻。
  季承宁呼吸急促。
  若是放在平时,他早一耳光扇过去了。
  “什么?”
  “梅雪坞在看你,江临舟看你、罗幸之也在看你,”他念起人名时有些微妙地加重读音,带着股血腥气,好似在念生死簿上阳寿将尽的倒霉蛋,“他们都在看你,你怎么敢一点都不设防?”
  对谁都能摇尾巴、觉察不到危险的小狗,被怎么过分地对待都是活该。
  手指下移,慢慢地,掐住了季承宁激烈滚动的喉结。
  季承宁脾气本就不好,何况还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挑衅,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扬起嫣红的唇,“我长得好又大方,随便看,你不喜欢我如此行事,”他咬住尖牙,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就去死。”
  卡在他喉结上的手瞬间用力!
  季承宁闷闷地吭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