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季承宁手压在腰间,亦露出了个笑脸,“多谢许大人挂怀,许大人安。”
  许晟轻笑。
  这幅虚情假意的嘴脸,他目光划过季承宁的脸,满意地心想,真是和永宁侯一模一样。
  “小侯爷,你匆匆来找我,想来不是为了问我安康与否的,”许晟笑道:“有话,便直说吧。”
  季承宁挑眉,“许大人此言我不明白,明明是许大人命人先去轻吕卫要与我合作,为何反而问我有什么事?”
  合作?
  只须臾之间,许晟立刻就明白了季承宁的意思。
  必是那群废物办事不力,反而被季承宁挟制住。
  他眼中笑意更深,“确有此事,”他伸出手,“那,小侯爷,请吧。”
  季承宁毫不犹豫地上前。
  他如此坦然无畏,倒令许晟有些惊讶了。
  他视线扫过季承宁的脸,从少年人过分锋锐艳丽的眉眼,看到惯爱上扬的嘴唇。
  真像。
  他在心中感叹。
  倘若他是季承宁亲近的长辈,他一定要好好地告诉季小侯爷,永宁侯是怎么死的。
  你千万不要如此轻率,步永宁侯的后尘啊,小侯爷。
  缧狱建在地下。
  季承宁紧随许晟下去。
  道道混杂着血腥气的、阴沉浑浊的气不住往季承宁脸上扑。
  他的心越来越沉。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
  许晟似乎觉得这条路太长也太静了,于是他开口,“曲大公子当真有本事,能运回这么多……”
  季承宁耳尖一动。
  火把昏黄,许晟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季承宁的小动作。
  季承宁不知道这是什么?
  许晟先是震惊,而后心头蓦地涌上了阵荒唐的喜悦。
  “小侯爷,竟然不知道曲奉之带回来的是什么?”低沉的话音瞬间出现在耳后,许晟身上的沉檀香与阴沉的血腥气混杂在一处,弄得季承宁胃里翻涌,他猛地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许晟笑得愈发开怀,“小侯爷,你连他带回来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张旗鼓地将事情挑明,”他苍白的唇角上扬,露出了个无比嘲弄的笑容,“陛下怎么重用了你这个蠢货?”
  季承宁来不及惊骇许晟话中的深意,便被骤地打断思绪。
  “啊——”
  凄厉的尖叫从底下传来,声音的主人好像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哀嚎与血腥味一道送入季承宁面前。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季承宁面色陡变。
  他再顾不得身后的许晟,大步跑了下去。
  许晟在他身后轻笑了声。
  他跑得飞快,铁锈味疯狂地从喉咙中向外溢。
  几息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火把将整个地牢照得雪亮。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紧缩,刺激太过,他干涩的眼睛一酸,竟溢出丁点晶莹。
  他快速闭了下眼,面前的一切才清晰了起来。
  他对上一双眼睛。
  震惊的、不可置信的、乃至,带着恨意的眼睛,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是平之!
  季承宁见他无事,心头蓦地一松。
  旋即,又提起。
  好友望向他总会含着笑,微微泛红的脸此刻无比惨白。
  曲平之在看他。
  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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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老婆下章更新中午十二点,爱你
  第36章 此事到此为止,尔等各回原……
  季承宁遽然一震,这才意识到曲平之膝下,他以为是身体投下的暗影的东西,其实是一滩半干涸了的血。
  谁的血?
  平之的?
  还是……视线迅速掠过监牢之内的、曲家老少的脸,每一张脸他都熟悉,每一张脸都死气沉沉,唯有在与他对视时,目光颤动。
  内里闪烁的是疑惑,是怨怼,还是其他什么?
  季承宁喉头一动,生生将那句你没事吧咽了下去。
  许晟慢悠悠地走下来。
  锦袍下拜擦过台阶,发出一阵“唰啦唰啦”的声响,如同秋风扫残叶。
  在场诸卫士无不垂首,“大人。”
  许晟一手轻轻搭在季承宁肩上,语带笑意,“小侯爷看到了,现在可觉放心?”
  他的动作太熟稔,也太亲密,曲平之死水一般的眼睛顿起波澜,满目不可置信。
  那些他原本不信,现在又令他不得不信的流言蜚语迅速在脑海中连成一片。
  季承宁错开他的手,厌恶地皱了皱眉。
  抛去他与许晟的恩怨不谈,这位绣衣司首领大人本人就给他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虚情假意得一眼就能看出,许晟也不屑让假意变得看起来像真。
  于是,他的一举一动就透出了种戴着傩面的诡异。
  季承宁沉声道:“按本朝律法,纵然私运禁物,但未确定前,不得抄家、抓人、对其家人动刑,许大人这是视国法于无物了。”
  许晟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小侯爷一则在警告他,二则,是在套他的话。
  想从他口中得知,曲奉之运送的到底是什么。
  “小侯爷这话说得太严重了,”许晟叹笑了声,“不过是请曲家诸位来绣衣司坐坐,”唇角扬起,露出点惨白的齿,“就像小侯爷你请那三十四个护卫在轻吕卫问话一样。”
  话音未落,许晟果然看到曲家人投向季承宁的目光愈发愤恨。
  许晟偏头,用一种在场诸人都能听到的诡秘语调道:“曲大公子那有消息了吗?”
  下属垂首,“回大人,并无。”
  许晟长叹,“这位大公子啊。”语毕,一抬手。
  有卫士心领神会,只听哗啦一声响,黄铜大锁落地,男人狞笑,粗壮的手臂一揽,扯住孩子的小腿,竟生生将人拖拽出来!
  “娘,娘救我!”
  “大人,他还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大人,”那女子声嘶力竭哭求道,鬓发散乱,不住叩首,“求求大人放过他,我愿意代他受刑。”
  曲平之嘶声道:“敛之!”
  季承宁面色惊变。
  他素来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孩子在怀中,卫士在地上,双眼泛白,两条腿蹬了几下,不动了。
  许晟神色沉冷,“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他嫌恶地一瞥地上的人,示意下属抬走。
  曲敛之紧紧搂着他的手臂,如同乳燕紧贴着赖以栖身的巢,季承宁张了张嘴,先前那些在二叔书房内胡闹时,装模作样看进去的典籍不料在经日派上用处,“刑律明言,六岁以下稚子不得动刑。”
  许晟眯眼,眸中掠过一丝暗沉。
  季承宁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事,倘若能将季承宁与曲家人易地而处,别说一个换一百个,就算换一千个,换一万个,许晟都毫不犹豫!
  他倒像看看,这位小侯爷若真身陷囹圄,大刑加身时,还能不能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刑律不许如此。
  许晟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极其愉快的场面,勾起唇,蓦地露出个嗜血的笑来。
  吓得曲敛之直往季承宁怀里缩,哭道:“宁哥哥。”
  “小侯爷将我想得未免太坏了,我不过是听大公子久久没有消息,想把他弟弟送给去给他看看,万一,他见到曲小公子,一下,就能想起许多了呢?”
  季承宁冷笑了声。
  “罢了,罢了,今日便给小侯爷一个面子。”
  说着,再度打开牢门。
  曲敛之扑入自己母亲怀中,放声大哭。
  曲敛之的母亲一面拍着孩子的脊背,一面无声落泪。
  许晟环视了一圈。
  纵然如此,曲家那些个人看向季承宁的眼神也没缓和多少。
  毕竟,他们所能只晓的,只是曲奉之回来说轻吕卫将血珠和侍卫扣下,半夜,绣衣司的卫士们凶神恶煞地闯入曲府,除了曲老爷子,因做过正二品高官,斧钺不得加身,剩下曲家这些亲眷内,被尽数抓到缧狱中。
  在他们看来,就是季承宁与许晟联手做套,或为讹诈,或受与曲家结怨者所委,以公谋私而已。
  现下季承宁又要害之,又要救之,落入曲家人眼中,真虚伪可恨得比许晟还要多百倍!
  季承宁恍若无觉,斜倚铁栏,似是个倦累,又回护的姿势。
  以他为界,绣衣司的护卫与曲家人两两相对。
  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许晟笑,上前两步,声音轻得几乎等同于耳语,“小侯爷,你想不想知道,曲奉之到底运了什么?”
  季承宁半掀眼皮,“待事情水落石出,我自然会知晓。”
  许晟哼笑,“只怕不能如你所愿。”
  他视线在曲家人身上一转,“小侯爷,我知道你不离开是为了什么,你放心,这些人不过是妇孺而已,一无所知,也熬不过大刑,我无意杀人,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