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冯兄所言极是。”
  “是,是,我亦如此想,果然英雄所见相同。”
  语毕,却听砰地一声巨响。
  牢房内的十几号人立刻往声源看去,水罐再度倒在地上,干净的水液汨汨流淌,他们甚至能想象得出,水落入口中清甜甘美的滋味。
  可现下,一切都成了污泥。
  踹倒水罐之人正是被李璧打了三拳那个,他一手捂着脸,一面冷笑道:“诸位,季承宁加诸给我们奇耻大辱,你们因为这一点点食水就被收买了?”
  喉中干哑,烧得人怒气上涌,“孟郎君,你有骨气,你是真君子,你还会落到如此境地!”说话之人嘲弄道:“况且你若不想喝水,你自己捱着便是,为何要踹倒水罐!”
  “我这是劝你们悬崖勒马,不要认贼作父!”
  此言既出,整个大牢为之一静。
  其他牢房看热闹的犯人或不好意思吃饭,有的则抓起个馒头就啃,还不忘往怀里揣,闻言都顿住了。
  在啃馒头的人脸色由红转白又变青。
  却听一声暴呵,“狗贼子,你说什么!”
  同他一个牢房的犯人们一拥而上,将此人团团围住。
  拳打声、脚踢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护卫们面面相觑,低声商议道:“要不要请大人来?”
  “人犯打架是常事,何况还为这点小事,大人知道了,万一骂我等啰嗦怎么办,还是先看看吧。”
  “盯着点,别出人命就行。”
  几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抱着肩膀看戏。
  不多时,一只沾着灰尘鲜血的手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伸出,嘶声道:“我要见季承宁,不,我要见季承宁大人,我什么都说!”
  “快,”一守卫率先反应过来,“将他们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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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谢谢老婆的关心,我目前已经退烧,但腿依旧肿胀,打算明后天工作日去医院。
  我觉得没啥大事,啾咪咪。
  本章红包掉落。
  第54章 怎么会在第一个环节就出事……
  一刻后。
  这人被冲干净了身上的血,换了身洁净的囚服,方被押到季承宁面前。
  一股暖甜的香气拂面。
  他才被从脏污的牢狱中放出来,乍闻此香如入仙境,他下意识抬头望向案前的身影,后者垂首蹙眉,若含三分愁意,因着这柔和的情态,令此人身上的凶煞气都被冲淡了不少。
  在贡院时他满心慌乱,根本没敢留意季承宁的模样,现在看来,真是太年轻了。
  这样轻的年岁,这样显赫的身份,令他不由得对季承宁查案的能力起了疑心。
  “你是孟显?”
  季承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隔着层层香气,缈远得似隔天堑。
  孟显一惊,定了定心绪,“学生是孟显。”
  “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且说罢。”
  孟显吞了下口水,“学生和大人据实回奏前,大人能否应允我两件小事?”
  季承宁晃笔的手一顿。
  不知死活。
  李璧在心中冷嗤道。
  事已至此,对司长事无巨细地说实话于孟显而言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毕竟,他将事情交代明白还能算是将功折罪,不然,等别的学生先开口了,哪里还轮得到他!
  “说吧。”
  孟显道:“一则,牢房内太过拥挤,关得又是一群疯子,”他语气不忿,“学生想换个居所。”
  “可以。”
  这点季承宁应得很痛快。
  “二则,学生想,”他抬眼,望向季承宁的方向,喉结紧张滚动得好像要破开肌肤,“学生此举大约算告发奸人,还请大人对学生的处置能够酌情考量。”
  季承宁微微笑。
  孟显心跳得愈发急促。
  一下,又一下。
  并且随着季承宁似笑非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就在他等得浑身都要发抖时,他终于听到了季承宁的回答,“只要你说的是实话。”
  未尽之言,孟显很清楚。
  他等得太久,闻得季大人屈尊降贵地一声应,不啻听到了圣旨,立刻道:“回大人,学生不敢隐瞒。学生是在会试十日前与同窗夏愈明研读诗文,傍晚,夏愈明神神秘秘地找到学生,说有保证登科折桂之法,学生,”他眼珠往上翻了下,“学生好奇难当,便问了什么法子。”
  季承宁颔首。
  示意书吏将孟显说的话尽数记录在案。
  孟显精神紧绷,对此浑然未觉,继续道:“夏愈明有心卖弄给学生看了一张纸,道是本次会试策题,年年有人押题,学生对此不以为意,只当他被人骗了,之后,之后,兴许是看了那策题的缘故,学生脑子里便时不时闪过那题目,就……”
  捉贼拿赃,他被逮了个正着,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抵赖,急得满头大汗。
  “就请人做了锦绣文章,写到亵衣内,以备不时之需?”季承宁笑吟吟地接口。
  “是……不,不是。”
  面前一直微笑着的青年陡地沉下脸,厉声喝问:“是,还是,不是?”
  孟显被吓得一颤,“是,是!”
  季承宁偏头,“记。”
  孟显这才反应过来,“大人,您在记什么?”
  而后,他瞳仁猛缩,忽地想起按照本朝律法,凡犯人的口供都要书吏写清楚,经过犯人核对,画押签字。
  而若被查出口供与事实有出入,隐瞒罪状,罪加一等!
  这不是他贡生身份能保住他的罪。
  孟显大惊失色,心思飞快流转,“大人,学生忽地想起来了,之前的事学生只隐隐约约记得,学生……”
  “隐隐约约?”
  话音虽平淡,却含着,令人不由得震颤的威严。
  孟显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请大人,大人容学生改口供。”
  “你的意思是,你方才所说,皆不是实话?”
  孟显慌乱道:“十中□□都是实话,大人明察秋毫,学生不敢撒谎!”
  季承宁冷冷道:“你已经在撒谎了。”
  他似乎后悔自己居然在这等人身上浪费时间,不耐地说:“人犯欺骗朝廷,不思悔改,按律,该杖十。”
  孟显悚然巨震,面上无丁点人色。
  “拖出去,打完后不必送来。”
  李璧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霍然起身,“属下领命!”
  掷地有声。
  孟显惊恐地瞪大双眼,杖责犯人的棍子可不是寻常木棍,而是内里灌铅的外面包铁的大杖,只要行刑人力道够,能将活人生生打成肉馅!
  孟显凑热闹见过被打大杖的犯人,下半身血肉模糊,腿软趴趴地搁在身后,俨然成了个残废。
  孟显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往上窜,再顾不得旁的,头猛地叩地,“大人,大人小的错了,小的有眼无珠,竟敢欺骗大人,小的罪该万死,只求大人看在小的是初犯的份上,饶小人一回!”
  磕头的砰砰声呜咽声混杂在一处,诡异得人头皮发麻。
  “咔。”
  毛笔被季承宁扔到笔洗中。
  孟显如被人下了定身咒似的,一下停住。
  一线鲜红顺着他发间滚落。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说实话,以至于自己落到此等境地,又恨,恨季承宁心狠手辣,竟毫不留情。
  “说。”
  这是季大人的回答。
  孟显知道,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瞬间倒豆子一般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道是自己和夏愈明出去吃酒,谈及会试,即有人前来搭话,其自称自己有通天之法,可探得会试策题,还可请巨擘为孟显做文章,三千两银子一位,童叟无欺。
  季承宁面色发沉,“你继续说。”
  孟显哭着道:“小的一时被鬼上身迷了心魂,就答应了,然后,然后他们果然给了小的策题,四日后,又给了小的文章,让小的背下来。”
  然而不知道怎么,那些心比天高的穷学生竟也知道了策题泄露之事,闹得鸡飞狗跳。
  孟显怕了,将那文章烧得干干净净。
  然而,得益于季承宁杀了张毓怀,会试正常进行,那人也说,策题泄露场场会试都有,无非看闹得大不大罢了,这次陛下的亲信杀带头闹事者,就是粉饰太平之意,你怕什么。
  更何况,法不责众呢。
  那人蛊惑般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孟显声音哽咽,“小的,真是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