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要是知道季承宁是这么个难缠的煞星,他宁可落榜也不敢作弊啊!
  “你既然提前知道题目,为何……”季承宁话音顿住。
  为何还要将文章写在衣服内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这个急功近利,不走正路的废物根本连文章都没背下来!
  他发现的皆是将作弊摆在明面上的,可若,季承宁呼吸蓦地沉了,可若有人早就将文章背下来了呢?
  可若,有读卷官帮忙修改策卷呢?
  再直接点,直接买通考官,谋个大好前程,岂非比前两者更荫蔽,更不为人知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小侯爷后颈上浮出了层鸡皮疙瘩。
  那种惊恐厌恶之感,无异于季承宁掀开软床香榻上的锦被,发现下面密密匝匝地爬满了千足虫。
  季承宁咬牙道:“你在什么地方吃的酒?”
  “珠玑楼,是珠玑楼!”说着,又伏地大哭。
  季承宁见他瘫软得如同烂泥一般,知道再问话他也答不出什么了,遂令将他单独关起来,又派属下围住珠玑楼,搜查可疑之人。
  而大牢那边,有孟显做例,众人心思都有些活络了。
  瞅着地上被老鼠啃食的馒头,更饥肠辘辘,大生悔意,仿佛那不是寻常馒头,而是龙肝凤髓。
  更别说……
  有人鼻翼翕动,“有肉香?”
  “肉香,我看你是饿傻了吧,哪里来的肉,等等?”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空气中漂浮着的,含着淡淡辣味与油香的味道,不是烤肉香,还能是什么?
  在场诸人皆是天蒙蒙亮用的早膳,有过于紧张者,早上只喝了两盏浓茶,折腾了大半天,又怕又累,水却都没喝上一口,闻到飘散来的肉香,只觉小腹内五脏六腑都长了牙,在互相啃食。
  口水迅速地在嘴里滋生。
  他们从来不知道,司空见惯的肉居然能香到这种地步,此刻就算让他们拿百两银子买一块烤肉他们也愿意。
  “那位,那位上官,”有人一面唤护卫,一面解玉佩,“此乃我家传了三代的宝物,触手生温,你……”
  护卫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他口齿生津,说话时不由得吞了下口水,见状脸涨得通红,“若上官垂怜,能去庖内给在下割一块肉,在下愿意将此物送给上官。”
  “放饭的时间过了。”护卫硬邦邦地回答。
  被坚决拒绝,他只得讪讪退回去。
  然而,人虽能退后,香气却无孔不入。
  不多时,众人只觉被烤的肉不是猪,而是他们。
  如置身炭火中,坐立难安。
  “大,大人!”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响起,将众人吓得一个激灵,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要见季大人!”
  此人很快就被带走。
  如同装满了黄豆的布囊被撕开了个口子,豆子瞬间都辘辘滚出。
  一时间,几十个人挤在栏杆前,都要见季承宁,眼睛亮得发绿。
  有个年轻些的护卫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抓住咬上一口。
  疼倒不要紧,万一染上什么传染病可如何是好。
  ……
  只要打通了最初的关节,案件就进展的飞快。
  江临舟先率人在珠玑楼抓住了一策题贩子,押回轻吕卫。
  刑讯之下,他招得毫无保留,“大人,大人小的不过是个中间人,一份策题三千两,小的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只能拿二,上面拿八啊!”
  “上面?”
  “小的只听上面说过什么九丘殿,”
  殿字只来得及发出一个轻飘飘的气音。
  “砰!”
  在场诸护卫还未听清,皆聚精会神地盯着第一个罗网的题贩子,毫无防备,被吓了一大跳,恼怒地往声源看去。
  却见是季小侯爷一面揉着脑袋,一面拿靴子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空闲绑柱。
  修长指下,一道青红若隐若现,显然是被砸得不轻。
  “怎么立的。”季承宁嘟囔。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众人俱是季承宁信赖可用的下属,自季承宁在轻吕卫为官后,事情不断,危险与机会并存,这些人围绕在季承宁身边,渐有成心腹之势。
  其中以李璧的反应最为夸张,三步并两步跳到季承宁面前,“大人,大人您要不要紧?大人属下去找陈先生,大人您若是疼,属下给您吹……”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临舟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李璧。
  季承宁捂着脑袋,“没事。”
  “大人,”江临舟道:“人犯昏过去了。”
  李璧忙道:“请陈先生来,先给大人看看,再给他治伤。”
  季承宁扭不过这个在自己面前蹦来蹦去,好像大狗似的下属,闷闷地嗯了声。
  他垂眸,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九丘殿乃宫中藏书所在,聚集了一干饱学官员,著书立传,修篆国史等,礼部出题前,会请教九丘殿内的官员无可厚非,自然,就有泄题的可能。
  然而,此地虽算不得与世无争,但也绝不像朝中其他官署那般。
  更何况,九丘殿位于宫中。
  正常出题流程应该是:礼部请教九丘殿学士出五道题,请陛下挑选,再将挑选后的题目发往礼部,而后在会试当天策题明发考生。
  每一个环节,都本该绝对保密。
  季承宁使劲按了按脑袋上的肿块。
  倘若那人说的是实话,季承宁神色愈发难看,怎么会在第一个环节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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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卧床静养ing,感谢老婆的关心。
  第55章 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入古怪诡……
  “哗——”
  冷水劈头盖脸地泼下。
  题贩子猛地一颤,眼皮处传来的刺痛迫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是……他浑浊的眼珠惊恐地向外暴凸,是,是轻吕卫的领头之人。
  此刻整个暗室内除了他与季承宁外再无旁人。
  幽幽烛光打在季承宁脸上,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叫他看出了十分鬼气。
  “大,大人,”他哑声道:“小的所言皆熟识,求大人,饶小的……”
  “你放才说,给你题目的人提到了九丘殿,”季承宁打断,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人长什么样,有何特征?”
  加了细盐的水滚入伤口,疼得题贩子面容扭曲,只觉一呼一吸间都痛若凌迟,忙不迭道:“那人身量细长,很白净,对了,他眼眉上有一颗小痣,”他听季承宁意味不明地嗯了声,“还有,还有,他说话声音特别柔,柔得不像个男人!”
  季承宁面无表情,“像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题贩子涕泗横流,“据小人所知,还有三十五人,但小人只见过七个!”
  季承宁眼睛一亮,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将你所知的尽数告诉本官,诸如这些人形貌住址等,”他垂首,“倘你全无隐瞒,本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或许是因为太疼了,题贩子竟从季承宁的话音中听出了几分轻柔。
  愈发,令他不寒而栗。
  他拼命点头,血水顺着下巴不住地往下淌,“是,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二刻后,等得眼珠子发绿的众人终于再次得到了上司的命令——凭名单,开抓!
  众人皆怀立功之心,其势简直若虎狼,恨不得即刻就将人犯逮回大牢。
  轻吕卫内效率飞快,口供被事无巨细地写下,季承宁越看越觉心沉。
  被抓的十九人皆分开审讯,其中有七个人提到了九丘殿,显然,办事人要么不够谨慎,要么,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有恃无恐。
  季承宁连夜将审讯结果汇聚成简明扼要的奏疏,一式两份,一份毕恭毕敬地送入宫中,另一份……他摆弄中手中的纸张。
  哗啦作响。
  今晚注定很热闹。
  因为睡不着的不止轻吕卫内审讯犯人审讯得如火如荼的护卫们,更有,自家亲眷被抓入大狱的官员贵胄。
  季大人率领护卫查验考场,不仅抓了一百多名舞弊考生,连主考官都抓的事情传得飞快,如巨石裹挟着千斤重量从山顶滚落,砸入水中。
  朝野为之悚然。
  翌日天还没亮,弹劾季承宁的奏疏已堆满内司监,皆是连夜送到内司监的,可苦了内司监的太监们,一面理文书一面困得抬不起头。
  掌事太监随手拎出一篇奏疏,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季承宁狂悖不法合该杀之以定人心,忍不住轻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