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即唤了心腹手下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下属领命,“是。”
  ……
  待回别苑后,崔杳被季承宁以回你的卧房去我记得我还有两份文书没看阿杳你帮我誊抄一下听话为理由送走。
  季承宁则独自站在木廊内吹风。
  凉风徐徐。
  庭院内各处都摆了冰缸,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有侍人换冰。
  刚有侍人过来换过冰,故而季承宁所见的,依旧是完整晶莹的一整块。
  这样的凉风吹到脸上本该十分舒服。
  可行步时酒气上涌,季承宁猛地扶住廊柱站定,腰间的扇子随着主人的动作剧烈地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大腿。
  喉口痉挛,季承宁只觉胃里好像有只手在搅动,他偏头,一下就吐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吃,吐出的只有赤红色的酒液。
  扇子晃动。
  液体灼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和其他液体混杂的酒气味道阵阵上涌。
  季承宁狼狈地弓着腰,张开嘴,这次却只是干呕。
  慎之……
  电光火石间,季承宁猛地明白了他姑姑的意思。
  兴亡百姓苦,民生艰难,但凡有一丁点能够活下去的机会,纵然食不果腹,纵然朝廷连年加税,头顶官员层层盘剥也能忍耐。
  除非,连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都看不见了。
  被逼到极致,才会谋反。
  哪怕那所谓贼首真是狐狸精转世,有蛊惑人心的本领,可若不至绝境,绝不会有百姓跟随。
  所以,被催逼出的泪光模糊了视线,所以,才要慎之又慎。
  “哒。”
  是脚步声。
  并且,还在不断靠近。
  季承宁还以为是哪个侍人,哑声道:“我没事,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他先闻到了是一阵凉丝丝的香。
  季承宁唇角一颤,旋即,就被抹雪白填充视野。
  那抹白色滑落,不偏不倚地擦拭过他的嘴唇。
  拭去那些污浊的、粘稠的、血一样的液体。
  季承宁没有转头。
  或者说,他没法转头。
  手帕的主人就站在他三步之内的身后,略略俯身,与他相隔不过半个手掌的距离。
  从姿势来看,几乎是将他揽入怀中了。
  “好了,好了。”
  温润的声音落入耳中。
  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他,然而,与他声音截然相反的是,环住他腰的手。
  从后方伸出,圈住了他的腰,用力。
  严丝合缝。
  季承宁闷闷地吭了声。
  他想说表妹,你离我太近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如此。
  可他太难受。
  灼烧般的痛楚从口唇一路向内蔓延到五脏六腑,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很少体会这种折磨,他无暇,也无力去推开崔杳。
  于是崔杳弯了弯眼。
  他动作愈发轻柔。
  不像是在触碰一个武艺高强的将军,倒像是,在抚摸一捧,刚落下的雪。
  爱重,而疼惜。
  皇帝是什么人,吏治如何腐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你为何,还要为他们,为这些该死的,畜生,如此费心劳神呢?
  可腰间的手却越来越紧,如同一道为季承宁量身打造的枷锁。
  “没事的,承宁,”崔杳声音柔婉,却无端透出了股鬼气,如同,无□□回转世的恶鬼在给自己找替代品一般,循循善诱,“这些事不值当你难过。”
  冰冷的吐息擦过季承宁的后颈。
  “承宁。”
  不要难过。
  把他们,都杀掉,就好了。
  第66章 可那些下作的念头魔魅一般……
  丝帕被濡湿,触感湿润冰凉,还沾了粘稠的水液,存在感十足地抵在唇边,季承宁有些别扭地皱眉。
  “阿杳。”
  他声音被灼得沙哑。
  崔杳垂首,柔软的黑发擦过他后颈的肌肤,这几乎是人体最脆弱的所在之一,青年将军本能地缩瑟了一下,崔杳柔声道:“在。”
  季承宁被他抱得不舒服。
  也不能说是不舒服,因为平心而论崔杳的力道恰到好处,保持在能帮他稳住身形,又令他无法挣脱的力道,只用手臂环住他的腰,连手指都没有顺势搭上去,应该说是,古怪。
  就是古怪。
  他被表妹如此亲昵,严丝合缝地抱着,本就于礼不合,更何况,他恍然回神,为什么是表妹抱着他?
  他一个身姿高大的男子,无论怎样,都不该,被表妹揽在怀中安慰,他……季承宁思绪顿住,他缓缓转头。
  崔杳精美秀丽的眉眼近在咫尺。
  但,季承宁一下意识到不对,他发现就现在的姿势,即使他胃不舒服蜷缩着,看上去比平时矮了一节,也不该,要抬头才能与表妹对视。
  或许因为崔杳在他面前从来是微微垂首,位于三步之外的位置,他竟然从未注意过。
  他好歹身量也高八尺有余!
  季承宁脱口而出,“表,表妹,你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崔杳愣了半秒。
  在季承宁回头之前,他已在心中过了无数遍答案,倘若世子问他,为何在这,他会说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身上燥热出来吹吹风,如果世子疑惑他竟离自己如此近,他会温声解释,我见到世子仿佛身体不适,关心则乱,一时失了分寸,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谁料季承宁居然问他怎么长得这样高?
  饶是崔杳都有几分啼笑皆非。
  没心没肺的小……不,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狗。
  心思迅速流转,崔杳疑惑道:“有吗?”
  季承宁用力点了两下头。
  有!
  季小侯爷在乎的事情不多,身量可是头等大事。
  他看崔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哀怨。
  他方才吐了些薄酒,眼尾泛着层红,剔透的眼珠遭水色笼罩,清波荡漾,看上去更像两片圆润的桃花瓣。
  崔杳只觉好像被人拿指甲尖不轻不重地剜了下心口,又软又软又痒。
  “我……”他听见自己开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了声,“垫的。”
  季承宁:“嗯?”
  崔杳语气万分真挚,“我现下着男装跟在世子身边办差,身材高壮些,看上去方不失,”不知怎地,他突然咳嗽了声,“不失朝廷威严。身高,肩膀,都塞了东西,”他顺手牵起季承宁的手,“世子要摸摸吗?”
  季承宁:“……不必。”
  崔杳这样说,季承宁特意多看了两眼,宽肩,虽算不上壮硕,但也绝对和羸弱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他疑惑,表妹往衣服里塞了什么,看上去竟如此,浑然天成。
  崔杳嗯了一声。
  姿态顺从,但季承宁莫名地看出了他有点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他居然没有上手摸他吗!
  季承宁下意识退后半步,奈何表妹的手臂还阴魂不散地圈着他的腰,还随着他的移动调整角度。
  夏衣单薄,二人间不过隔着两层衣料,手臂隆起的肌肉线条紧紧压住他的腰,有点硌人。
  “我方才听你咳嗽了两声,”季承宁被锢在廊柱和崔杳之间,向前是表妹漂亮,但在夜色中显出了鬼气的脸,身后则是无可撼动的红木巨柱,吐息呼在唇瓣,痒得后颈都发麻,“着凉了吗?”
  崔杳弯眼,“多谢世子关怀。”
  柳叶般细长姣好的眼弯起,淡色的双眸被眼皮略略包裹,泄露出点,流转的清光。
  好看得不像话,如一条色泽诡丽的毒蛇,半阖双目,佯做假寐,来引诱猎物上前。
  再,一口咬住那蠢东西的喉咙。
  季承宁伸手,一把挡住了崔杳的眼睛。
  掌心下,季承宁能感受到崔杳眼尾的弧度,绝不是被突然触碰的恼怒和不解。
  “不许这样看我。”季承宁蛮不讲理地说。
  崔杳轻笑,“那可以这样看旁人吗?”
  季承宁反倒不解,“你喜欢看且去看。”
  崔杳唇角的笑容有一瞬僵硬。
  季承宁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忽地一笑,“若是谁不让阿杳看,阿杳还想看,就告诉我,小侯爷把他捆来送到你面前。”
  崔杳抬手。
  季承宁正要顺势拿开,不想下一刻,手腕处传来阵阵凉意。
  崔杳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以这个姿势,被迫抚触自己的双目。
  香气瞬间浓郁。
  衣料擦磨,簌簌作响。
  崔杳倏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猩红的薄唇上扬,“世子,可要记得今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