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他猛地抬头看向崔杳,后者神色平静,“将军,茶要冷了。”
  与此同时,城外。
  陈缄早年在边关做军医,面对疫病处置早就驾轻就熟。
  毕竟,多死人的地方,必多大疫。
  他把杂事吩咐给药僮,自己则戴上绢布面衣,和另一个药僮去看尸体。
  他伏下身,恶臭扑面。
  小药僮还是头见到死成这幅德行的人,喉口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
  陈缄面色看不出分毫异样,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掰开了尸体的嘴。
  手指与皮肉相贴,发出一阵又黏又湿的响声。
  几条被淹死的,白白胖胖的东西从尸体口中“淌”了出来。
  陈缄自若地拨开蛆虫,将手探入尸体溃烂的口中。
  刚把自己洗干净上岸的李璧等人神情都有些微妙,想吐又要竭力忍耐,陈缄这么个文绉绉的大夫都能面不改色,他们怎么能给将军丢人?
  方才吐了的小军士还想干呕,被李璧一巴掌拍了回去。
  几人顶着冷风换上干净衣服,又被药僮喷了满身消毒的药粉才算完。
  沾染了污秽尸液的衣袍则被堆在一旁。
  “噗嗤,噗嗤……”
  不知陈缄做了什么,尸体肚子里咕噜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肉而出。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军士,看见陈缄如此细致地摆弄尸体面色都很惨白。
  陈大夫若是个身高九尺壮若黑塔似的大汉也就罢了,他生得个斯文秀气的模样,竟然,竟然能从尸体肚子里掏——恶臭扑面,红红绿绿黄黄的玩意淌了一地,几人简直不愿细看,掏肠子!
  还打量得分外仔细,像是恨不得将这具尸体生前吃了什么都看出来。
  忍了又忍,几人到底都没忍住,钻进小林子吐了昏天黑地。
  回来后皆站在树后,鬼鬼祟祟地瞅着陈缄,表情中满是对陈大夫的敬畏。
  待陈缄检查完尸体,东方已经泛白。
  几人将衣服连同尸体一道烧得干干净净,又用了药粉将自己从头到脚撒过一遍,方回城。
  季承宁处理后续的事务一夜未眠——不止是要防范疫病,更重要的是,军队部署。
  他在心中筹算得飞快,军中现在有火炮三十门,这已竭尽兖郡内的物力,能造出来的极限了,要知道就连中州军,非战时常备的火炮不过一百六十门,每门火炮都配有三名炮兵操作,前有骑兵冲锋,后更需步兵协同攻城。
  若鸾阳内真起大疫,那无疑是,季承宁的神情无比晦暗,长睫轻垂,投下一片浓郁的暗影,攻城的最好机会!
  需得……他沉思,派人多多打探鸾阳现状。
  正在思量,忽闻有人道:“将军,陈大人有奏报要交给您。”
  季承宁猛地回神,不等人送进来,自己率先起身,三步并两步上前,拿过陈缄送来的奏报。
  几张纸上透出了股浓浓的药味,又苦又呛,显然被主人用草药熏过。
  季承宁翻开奏报。
  陈缄在信中写得很明白,尸体的状况他已仔仔细细地查验过,确实是疫病无疑。
  至于缘故,鸾阳和兖郡连年干旱,粮米严重短缺,他们过来时就见到了尸坑,还有饿到了极致,已经开始吃人的人。
  野有饿殍而不加收敛埋葬,尸体堆积成山,腐烂后滋生疫病,吃死人肉的人将疫病带出去一批,尸坑附近若有水源,则传染得更快。
  而当地百姓本就连年累月吃不饱饭,身体极差,便非常容易感染。
  “哗啦——”
  纸张在季承宁手中簌簌作响。
  他放下奏疏,方才若有所思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冷肃和威严,他沉声道:“来人,升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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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明早起来修一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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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昏昏沉沉,现在修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对不起我居然就这么端上来了,本章红包掉落。
  第93章 威力之大,宛如天罚!
  又三日,子夜。
  狂风裹挟着黄沙席卷而来,天地同暗,无星无月。
  住在城边,临近军营的百姓隐隐感受到震颤,连身下的木床都之随着摇摇晃晃,如在水面,飘摇不定。
  人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以为是幻觉,却在下一刻惊悚地睁大眼睛。
  他惊恐地看过去,却见搁在案上的茶碗水波荡漾,竟不是幻觉。
  而那震动还在继续,如波纹一般向外扩散。
  他犹豫了几息,蹑手蹑脚地下床,呸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戳破窗纸,向外探去。
  先是黑,除了一片漆黑,他几乎什么都没看见。
  可,他立刻反应过来,他看见的根本不是黑夜,而是漆黑如夜的甲胄!
  所有的光亮都被极致的黑暗吸纳,人影幢幢,几与夜晚融为一体。
  军队黑压压若潮水,却连丁点异响都不闻。
  唯有旌旗猎猎作响。
  这便是季承宁的命令——趁夜,出兵!
  马蹄早已拿布包好,虽不闻马蹄声,却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颤。
  骑兵在先,军马疾驰,他眼睛越瞪越大,连眼底的血丝都抽搐般地颤动了下,后面的车上则拉着什么巨大的东西,由步兵护送,他看不清。
  他不曾与白刃正面相撞,却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恐惧,肃杀煞气扑面而来,他猛地低下头,赶紧钻回床上。
  若他家离中州军驻地近,这样的夜晚,这样凌厉威严的军容,还趁夜无声地出现,他简直要以为这是一支从阴曹地府借调的鬼兵!
  锋刃所即之处,人头滚滚落。
  震颤越来越远。
  直到,茶碗中的水归于平静。
  ……
  此刻。
  地面一阵阵起伏,通过警枕清晰无比地传到斥候耳中,他猛地起身,一蹦三尺高。
  敌袭!
  他尚不见军队,可已经能从这样的震动感受到来人定然不少,决计不是像上次那般,季承宁单骑赴约。
  他迅速翻身上马,往鸾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冷。
  夜风虽凉,可这时候不是冬日,他怎么觉得寒风刺骨,腹内一片寒凉,好像生吞了坚冰,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待反应过来,惊觉已是满口血腥气。
  但,他眼睛顿时亮了,高大巍峨的城墙近在咫尺,幸而萧将军对那季承宁早有防备,自从中州军到了兖郡,加固修城墙便没停过,就是现在,城墙上都灯火通明,还有民夫在垒砖。
  他如获大赦。
  忙扯着嗓子大叫道:“有敌袭!”
  声音回荡在夜空中。
  城楼上监工的军官被吓了一跳,“什么?”
  斥候慌乱地解下令牌,拼命挥动,“是我,睚眦营燕九,朝廷军来了,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楼上顿时乱作一团,兵丁们惊恐地面面相觑,“指挥使……”
  正在垒砖的民夫疲倦地半掀眼皮,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周围的骚动,但在消瘦深陷的眼窝闪过了一丝希冀的光亮。
  军官眼中闪过一抹狰狞,反手给了凑近自己的人一巴掌,“啪——”
  “不要乱!”他怒喝。
  而后冷笑着高声道:“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朝廷的走狗细作,来骗我开城门的,滚!”
  燕九眼睛通红,恨意恐惧与难以置信混杂,“大人!”
  军官一把扯过弓箭,拉弓就向燕九射去。
  箭簇瞬间在眼前放大!
  四下平旷,无躲避之处,燕九慌不择路地往后推,脚下一滑,却听“扑通”一声巨响,人直直坠入护城河中。
  赤红的水花四溅。
  那军官面色冷凝地放下弓箭,对副指挥使道:“你先和人盯着,兹事体大,我前去前去禀报将军。”
  副指挥使嘴里发苦,“是!”
  却心道,若燕九说得的实话,我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急得团团转,城楼上的士兵为他焦急所感,骚动得愈发厉害。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害怕得太早了。
  地平线上不知何时涌出一片黑暗,丁点光亮都无,却起伏不定,好似沧海奔涌而来!
  不,不是沧海。
  是军队!
  中州军居然真的来了!
  大敌当前,他好像已经闻到了长刀上的铁腥气,而他,也亟待成为刀下亡魂。
  他不想死!
  “指挥使——”
  他听见有人惊恐地唤他。
  副指挥使脑中一片空白,拨开簇拥在他身边的兵丁,慌不择路地往城下跑去。
  “指挥使跑了!”